女人幽幽吐息帶着幾縷清果香,李道全沒有喝酒,此時卻徒然生出幾分醉意。
“所以青霄上下也随我願,有宴席時都是這些甜水果釀。”
李道全耳尖竄起紅粉來,慌忙躲過連華宵微涼指尖。
她隻覺這位傳聞中青霄的掌門人同青姨一般,臉上都常帶笑。
隻不過青姨大多數時候都是皮笑肉不笑,又或者是将要發怒前的陰陽笑容。
但這位,從李道全目前的觀察來看,她是真的很喜歡露出笑容,施壓也好,安撫她這個小輩也好,面上都是叫人辨不出情緒的笑容。
她下意識覺得,就算是這位掌門發怒時,臉上大概也是這般不辨真心的表情吧。
宴席過半,連華宵撐頭倚靠在桌上,手指輕敲桌面,半邊面容隐沒在陰影裡,垂眸沉思着什麼。
李道全一心盼着去找連漣,但在連華宵眼皮子底下也不敢造次,隻臀下越坐越不安生。
終于,連華宵眉宇松緩,伸手攬過溜到座椅邊緣的李道全,眼眸含笑手指點點她額頭。
“不老實……”
李道全擡頭對她嘿嘿一笑,連華宵手指加重力道,又戳了戳她腦袋。
“我方才在想,青霄上下該由誰來教你武功、教你念書。”
“按理來說這事不該我管,你的母輩們會為你安排好——但多年前與魔教一戰武林死傷大半,青霄連李,李家幾近亡姓。”
盡管早已知曉這段曆史,但從連華宵口中說出來時,李道全還是控制不住心髒停滞,一隻巨手狠抓住她心髒揉捏,不可言說的難過情緒彌漫全身。
她眨眨眼,視線被水霧遮擋。
她聽見自己喉頭擠出微不可查的聲音。
“我家中人,當真都幾近死絕了嗎?”
“除了你與青霜。”
連華宵輕聲道來殘忍事實,李道全再也忍耐不住,眼珠大顆墜落,小獸嗚咽般蜷縮在女人溫暖懷抱。
“乖孩子……好孩子……”
手掌一下下輕拍懷中顫抖脊背,連華宵下巴抵住李道全額頭,緊緊将人抱在懷中。
“李家世代忠烈,為青霄鞠躬盡瘁。以後有我在,絕不會讓旁人欺辱了你去!”
李道全隻哭的說不出話來,半晌後才漸漸平複情緒,睜着紅腫雙眸擡頭,額角下巴都哭紅一片,讓人瞧着可憐又心疼。
安撫好李道全,連華宵才對下首喚來兩人。
“掌門!”
兩人一左一右拱手行禮,李道全擡眼看去,左手邊的女人不過二八年華,恬靜文弱,極似淮水邊若竹,瞧着柔細但自有一股韌勁。
右手邊是她的熟人,全套青霄門派服飾的連雨,此刻正挑眉對她一笑,一口貝齒在光下泛着白。
連華宵颔首為李道全介紹:“左邊這位是李弱竹李才女,文學曆史百般精通,是門派詩書才氣最盛之人。你們二人同姓為李也是有緣,今後由弱竹來教導你讀書念字。”
“掌門謬贊。”李弱竹不卑不亢對她一禮,面容平靜如水,隻微微朝李道全點點頭以示意。
“這位是……”
“母親不必與道全介紹了。”
連雨嬉笑着湊上前:“我們可是見過幾面的老熟人了——對吧,道全?”
李道全下意識點點頭,連華宵見狀也面露滿意,“既然你們已經相識,那我就不多費口舌,以後就由連雨來教導你門派武功。”
連雨假模假樣學着李弱竹姿态,闆臉一禮:“謝掌門賞識。”
李道全被她逗的噗嗤一笑,李弱竹目光橫掃,不冷不熱看了連雨一眼。
“幼稚。”
她朝連華宵示意後轉身走回座位,半點眼神都沒再分給連雨。
連雨也不惱,整整衣袍三兩步跨下台,還不忘朝李道全又揮揮手。
經過連雨這麼一打岔,李道全悲傷之情也退去不少,周身疲倦上湧,她半睜着眼睡在連華宵懷中。
隻依稀聽見幾句朦胧之音,便眼皮不斷下沉,意識潰散陷入睡眠。
“掌門……”
“噓。”
連華宵以手作噤聲狀,抱起在她懷中睡着的李道全,踏出殿門時自有人随後為她撐傘擋住風雪,又有人提燈走在最前照路。
一步步走在通往巒雨峰淮竹居的小道上,連華宵以内力護住懷中人不受風寒侵擾,背影一點點消失在大殿中。
連漣身影完全隐沒在陰影裡,沉默插手望着母親離去。
自始至終,連華宵都沒有過問過這個被她送去桃花島四年的女兒消息。
手中突然被放了個小暖爐,連漣回頭,皺眉無聲詢問靠近她的連漪。
連漪仿佛沒有看見她眼中不喜,依然堅持将暖爐放在連漣冰冷掌心。
“近日天寒,阿姊當心受涼。”
她仍舊是連漣方才所見的柔順模樣,低眉順目,與她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全是乖覺。
連漣隻越看越心上厭煩,随手将暖爐丢回連漪懷中,她隻轉身離開,話語冰冷。
“我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