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串兒無語至極,拖着谷雨就往前走,壓低聲音道:“能在爺跟前露臉,這是多少人求不來的機會。蘇爺爺看在你忠心的份上,特意提拔你,究竟成不成,就這一次,隻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真有造化,谷雨不會兩世都出身貧寒,身世凄慘。她早就接受了命運的安排,亦如上天的安排那樣,卑微地活着。
她隻想活着,斷絕其他無畏的念想,一心一意求活。
她隻相信有凜冬,也有春月,從不去想虛無缥缈之物。
若非如此,人若對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胡思亂想,尤其是身在溫柔富貴鄉的王孫府邸,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堪比死還要難受。
谷雨緊緊咬着唇,冷汗從臉頰滴落,幽幽的雙眸中霧漫漫,金串兒在說着什麼,她什麼都聽不見,如槁木那樣,被帶到退醒齋。
蘇培盛在廊檐下站着,見他們過來,幾步走上前,打量着如被寒霜打過嫩芽般的谷雨,啧啧一聲,“怎地這般模樣了?”
金串兒臉上堆滿笑,道:“爺爺,谷雨姑娘忠厚勤勉,被雨淋了個紮紮實實,未敢擅離職守,在雜物間守着繼續當着差呢。一身的濕衣衫都沒來得及換,可不就這般了。”
蘇培盛乜斜着金串兒,若有若無哼了聲,對谷雨笑着道:“算了,姑娘先進來,且先略微收拾一下。”又對金串兒道:“還不去打水來!”
金串兒道是,猴兒一樣竄出去,叫人去打熱水來。
蘇培盛帶着谷雨進茶水房,道:“金串兒當告訴了你,爺身邊缺人手伺候,你且來替一替。爺平時吃龍井,武夷岩茶,飯後喜歡吃普洱。茶水不得太燙,約莫七八分就足矣。茶水房裡面還有些茶,碧螺春明前明後谷雨茉莉花茶,你都來認一認。”
谷雨聽到蘇培盛說茶,她不由自主仰頭,随着他的指點看去。她不認幾個字,前世管衣衫首飾,憑着暗中背誦,記下了那些首飾衣衫的字。随着蘇培盛指過去,她默默記下茶罐上寫着的字,一一對應。
蘇培盛講了一堆,再說泡茶的水,“爺吃茶的水,用的玉泉山泉水。爺不在府中,今朝隻有井水,先前用紗布慮過一遍,在壺中煮着。”
茶爐上的黃銅壺,已經滋滋作響。案幾上,旁邊角落放着差茶盤,素三彩折枝花果紋茶盞。
谷雨壯着膽子,急促地問道:“蘇爺爺,可是伺候爺用過茶,我便能下值,明早繼續回去當差了?”
蘇培盛愣住,他詫異了下,打量着谷雨的急迫,不由得失笑。
在主子跟前伺候,天聾地啞又肯做事,簡直打着燈籠難尋。
可惜,十全的好,也總有一漏。偏生七竅玲珑,隻得六竅,一竅不通!
“爺明日一大早就去暢春園了。金串兒打了水,你快去收拾一下,爺等着呢。”蘇培盛暗自惋惜,含糊着應了句,催促着谷雨去洗漱。
谷雨放下了心,胤禛明朝去暢春園,她留在府中。隻今晚伺候着用茶,待禾穗青蘭回府,就沒她的事了。
安下心來,谷雨便專注做事。照着蘇培盛的吩咐,梳頭洗臉,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衫,再淨手,一絲不苟泡了茶。
蘇培盛在前,領着端着茶盞的谷雨進了書房。
胤禛正在書桌前伏案寫字,谷雨跟着蘇培盛,輕手輕腳走到書桌右側,将茶盞放到右側伸手可及之處。
茶不能久悶,谷雨捏着茶蓋,輕輕揭開,留出一小道縫隙。
胤禛正有些渴,放下筆準備端茶,手方擡起,餘光察覺到不對勁。目光停留在帶着血痕的手背上片刻,緩緩掀起眼朝谷雨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