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胤禛難受,谷雨同樣不好過。
他給她珠寶華服,貼身的玉佩,安排谷阿根的喪事,照顧谷冬。
他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都給她,待她的好,她都明白。
東珠的貴重并非隻在價錢,而是代表的尊貴,對她來說太過沉重。她承受不起,背負不起。
谷雨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推開他的手,“請爺責罰,奴婢不能要。”
胤禛神色悲傷,東珠落在掌心,沉得他快要握不住。
今朝他去給德妃請安,被冷落在一旁,心情本就不大好。
回到府中,連朝服都顧不上換,迫不及待來到她這裡。隻要看到她,她安靜坐在那裡的身影,他便能感到平靜喜悅。
懷着滿腔期待而來,一盆冰水兜頭而來。
她是自立堅強,可她亦從未将他放在心上,方能回答得那般決絕。
胤禛心被狠狠揪着,失望到底,變得麻木起來。手指緩緩握緊,起身一言不發離開。
門簾晃動,燭影随之輕晃,谷雨眼睛,漸漸模糊起來。
“姐姐,小白不聽話,外面冷,它總想跑出去。”谷冬吃力地摟着小白進屋,氣喘籲籲道。
小白在谷冬懷裡掙紮,汪汪汪叫個不停。谷雨回過神,飛快擦拭了下眼角,忙道“放它下來吧,門關着,它出不去。”
谷冬噢了聲,将小白放在地上,不放心叮囑道:“小白,不許亂跑啊。”
小白繞着谷冬腿轉圈圈,逗得他笑個不停,滿屋的熱鬧。
他這一去,他們之間便無任何瓜葛。小白是胤禛的狗,小院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奴才。谷冬也不能在她的院子中住着,隻能送去常明家寄養。
到了晚飯時辰,谷雨坐在榻上望着這場即将散場的熱鬧,狠心叫住了谷冬:“快去洗手用飯。”
谷冬雖不舍,馬上放下小白,乖巧地挽起衣袖,自己跑到架子前去洗手。
燭光下,谷冬手上紅腫的凍瘡,皲裂紅彤彤的臉頰格外明顯。谷雨盯着半晌,拿布巾輕輕替他擦拭幹淨。
窮困無處不在,悲傷的情緒對她來說純屬奢侈。
青蘭與陳婆子提着食盒銅鍋進來,還是酸菜鍋子,除去豆腐白菜蘿蔔,菠菜換成了嫩綠的豆苗。
陳婆子往銅鍋中加了炭,很快鍋子滾起來,青蘭笑道:“姑娘,小冬白日說鍋子最好吃,我便讓廚房還是準備了鍋子。”
谷雨嗯了聲,往酸菜鍋中添了豆腐蘿蔔,道:“你們也去吃飯吧。”
兩人下去了,谷冬端坐着,眼巴巴看着豆苗,問道:“姐姐,你怎地不煮豆苗?”
谷雨沉默了下,道:“小冬,豆苗在寒冬時節,隻有暖房才種得出來,隻有貴人才吃得起。”
谷冬垂下頭,懂事地道:“姐姐,我知道了。以後我不會再貪嘴,向青蘭姐姐要東西吃。早上我問過青蘭姐姐,今朝是什麼日子。青蘭姐姐告訴說今朝是冬月二十一,阿瑪告訴我,我出生在這一日,今朝是我的生辰。”
她生在谷雨這天,被叫做谷雨。他生在冬月,取名谷冬。他們的名字都随意得很,與貓兒狗兒并無什麼不同。
看着谷冬小心翼翼的樣子,谷雨仿佛看到了自己。他在她面前如此,她在胤禛面前亦一樣。
谷雨放下筷子,出門去了廚房。徐廚子坐在角落的小桌前吃豆子下酒,徒弟鄧多福正在收拾找台。
平時谷雨從不進廚房,看到她進屋,鄧多福忙拿着布巾恭敬地立在一旁,徐廚子吓了一跳,慌亂地跳起來,點頭哈腰道:“姑娘來了,姑娘可還要些什麼?”
“勞煩你,可能替我做一碗長壽面?”谷雨客氣地問道。
“今朝是姑娘的生辰?”徐廚子愣了一下,問道。
“不是我,是小冬。”谷雨答道。
徐廚子道:“原來是小冬。面粉都是現成的,我這就替你做,快得很。”
谷雨道過謝之後離開,回到屋中,鍋子已經翻滾,酸菜散發着陣陣酸香氣息。谷冬規規矩矩坐着,面前擺着的筷子一動未動。
“過生辰要吃壽面,我讓廚房給你做了一碗。你少吃些米飯,否則就吃不下了。”谷雨溫聲道。
谷冬咧嘴笑起來,眼睛亮晶晶,道:“好,我還從沒吃過壽面呢。”
“今天是你的生辰,正好也是你要學習識字的日子。”谷雨說道。
今天也是他們一别兩寬的日子,想忘都難。
谷冬說不出的開心,一粒一粒挑着米飯吃,眼神不住往外飄,等着他的壽面。
沒一會,陳婆子就送了壽面進來,雪白細長的面條上,還卧了兩隻煎得金黃的油煠蛋。
谷冬欣喜極了,夾起一隻蛋要給谷雨,“姐姐,你也吃。”
他的體貼知禮,讓谷雨欣慰不已,忙道:“我不吃,你是壽星,這些都歸你。”
谷冬起身墊起腳尖,硬是将蛋放在谷雨碗中,道;“是蛋呢,我與姐姐一起分着吃。”
谷家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幾隻蛋,谷雨不忍拂了谷冬的一片心意,咬了一口蛋,道:“你快吃面,等下就糊了。”
長壽面是一整根,谷冬很是珍惜,小口小口吃着。一碗面吃完,連着面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谷雨怕他積食,将他拉過來,撫摸着他的肚皮,關心問道:“可有撐着?”
“不撐。”谷冬往後縮着身子,咯咯笑起來,“姐姐,癢得很。”
谷雨失笑,對他道:“你先别坐着,去與小白玩耍一會,等收拾好之後,再來學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