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劍台上的夜風比旁處來得還要喧嚣。
白天雜亂的腳印被後來新下的雪覆蓋,茫茫雪地裡隻能看見一小灘淡粉色的血迹,那是挂在昆吾柱上的人頭滴落下來造成的。
燕過遲蹲下身,看着雪地上殘留的血迹,道:“祝盟主雖然年事已高,但能将其一劍封喉的人,江湖上仍是少之又少。我想,說不定兇手是祝盟主的親近之人,趁其不備,才将其割喉分屍。”
“嗯,”衛淵輕撫過飽經風霜的昆吾柱,“這種可能性很大。”指端傳來粗糙的觸感,是那石柱上的累累劍痕所緻。不過曆屆武林大會都在此處進行比試,因此在昆吾柱上留下劍痕也并不奇怪。
“隻是不知被最信賴的人殺死,祝盟主作何感想。”
衛淵看着一臉笑意的燕過遲,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有感而發罷了。”燕過遲轉動青玉長笛,“不過兇手為什麼要刻意将人頭挂在昆吾柱上?衛兄不覺得很奇怪麼。這根石柱從高度上來說,要登頂并不容易。如果隻是洩憤分屍,換做是我,便拿人頭丢去喂狗了,可懶得浪費心力飛到這昆吾柱上去。”
“如果是為了圈定懷疑對象呢?”
“衛兄的意思是……”
衛淵緩緩道:“就像高霆所說,在場的人員中,有能力登頂昆吾柱的并不多。分别是高霆、雲在天、唐雨、你,還有我。此外,青松派掌門青陽子,點蒼派掌門程礙,也都不可以排除在外。雖然細數之下仍有七人之多,但比起此次參加武林大會的三百餘人,兇手的懷疑範圍仍然是大大縮小了。”衛淵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石柱,正說着,卻發現那些劍痕似乎有些異常,忙對燕過遲道,“閣主,火光湊近些。”
燕過遲将燈籠拿近,跳動的燭火照亮昆吾柱的柱面,“這是……”
“劍痕……太新了。”
燕過遲擡起燈籠往上照了照,“這樣的新痕還有很多。”
“燈籠給我。”
燕過遲遞過燈籠,衛淵剛一接過便騰空而起,沿着昆吾柱一路向上。這石柱上密密麻麻的劍痕,竟有相當多都是新近造成的。祝天成明明是被一招緻命,論劍台上也沒有打鬥痕迹,為什麼昆吾柱上會有這麼多新的劍痕?
衛淵心中一震,忽而想到了曾無意間見過師父練劍時的場景——那應當是「星奔川骛訣」的最後一訣,他隻在十幾年前遙遙見過一次,但至今仍無法忘記那直擊面門的陰寒劍氣。如果是「無極訣」那樣冷厲的劍招,一定可以起到凝血封脈的效果!
以内力驅動劍氣,将身心融于劍氣之中,化身為銀河傾瀉,于萬道劍氣之中,将目标一劍封喉——這不正是那最後一訣的要領所在嗎?
錯不了,他無數個日夜,憑借記憶中的一招一式,苦練了十年卻仍舊不得要領的劍訣,那被焚毀了劍譜的劍訣,時隔十餘年,再次出現了!
衛淵忽然感到天旋地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如燕過遲所說,這次殺人案的矛頭,竟然是指向自己?
他煞白着臉回到地面,燕過遲便問:“可有什麼新的發現?”見他神色異常,于是又問,“臉色如此難看,莫不是上面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衛淵搖搖頭,隻道:“隻是方才被黑衣人的箫聲所惑,身體忽感不适罷了。”
燕過遲将信将疑,拿過燈籠,輕點柱身,飛身向上。衛淵看着那道飄然若流風回雪的身影,總覺得那身法似曾相識。
“衛兄,”燕過遲的聲音從上空傳來,“這柱子上,除了些密集的劍痕,還有五道新近造成的十字形孔洞。”見衛淵沒有回應,他便俯身向下,足尖落地時連一點聲響都沒有。
衛淵借着月光與燭火再次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衛兄可聽到我方才所說?”
衛淵回過神來,“你說的十字形孔洞?”
“對,”燕過遲道,“那形狀十分特别,寬約半寸,上寬下窄,想來是某種爪類所緻。”
衛淵深吸一口氣,将心緒拉回。他沉吟片刻,看向燕過遲,四目相對下,兩人異口同聲道:“唐門的千機鬼爪?”
千機鬼爪的爪刃可從母爪裡彈射出五枚獨立子爪,子母爪間由西域天蠶絲所連接,傳聞最長可延伸十餘丈遠。燕過遲看向衛淵,“唐門向來避世于蜀中,怎麼會跟祝盟主結下恩怨?”
“現在下結論還太早了。”
“看來,不得不去會會那位少主了。”
兩人各懷心思從論劍台上下來,衛淵有些心神不甯,腦子裡還在想着那失傳的劍訣。難道昆吾柱上的痕迹并非劍氣所緻,而是出自唐門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