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阿幺想,安王定不願意跟她成婚的,畢竟他也有青梅竹馬的存在。
幼年,鄰居阿姐的阿爹欲将她嫁給走镖的镖師,而鄰居阿姐自小就喜歡青梅竹馬,溫文爾雅的表哥,看不上五大三粗,粗俗無禮的漢子。
她直接取出短刃,抵在脖頸,哭喊:“爹娘,你們要逼我嫁給她,我還不如去死,現在死總比日後受盡折磨死好!”
最終,鄰居阿姐沒成功。
她手腳捆綁,如死豬一般,穿上喜服,塞入花轎。
在吹拉彈唱的喜樂中,周阿幺還是聽到了哀戚的哭喊,似一根根綿軟而鋒利針,紮着她心疼。
雖周阿幺不願意成為了破壞别人感情的,令她自己都憎惡的存在。
但事情的确這般發展。
或許,還更惡劣吧。
可是,周阿幺垂眸,眸色晦澀難懂。
她暫時需要一個身份。
一個高貴的身份,一個可以認識大理寺少卿楚府三小姐的身份。
“不好意思。”周阿幺道。
李珩耀神色自若,他側身坐在周阿幺的一旁,順手剝開一顆花生,細心碾碎附在上面的紅皮。
随後,抵到周阿幺面前:“先墊一點,免得一會兒喝了酒,胃裡難受。”
“我…妾身,”周阿幺饞得眼睛盯在食物上,“我沒有…”
李珩耀輕笑:
“花生栗子本就是用來吃的,不用道歉。”
“隻是我想,你定不願意讓人看到你偷吃花生,所以命她們出去,希望你不要多想。”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在拒絕就不禮貌了。
周阿幺接過,手心的花生染上李珩耀的溫度,她一顆一顆捏在指尖喂進嘴巴,一點一點細嚼慢咽。
周圍紅燭灼灼,紅幔重重。
她吃完,微擡眸,眼中似一片氤氲缭繞,向李珩耀露出示好的淺笑。
李珩耀與之對視,也抱以微笑。
她倒真如父皇所言,話少得很。
李珩耀是回京翌日,進宮請安時,莫名得知他父皇為他選了一個側妃人選。
“父皇,兒臣不需要。”
“就是個玩意兒,小六,你養在院子裡即可。”
“父皇,”李珩耀無波無瀾的眼,望着帝王,“可兒臣身體弱,連貓啊狗啊雀啊都不曾養過,何必再多養一個人。”
皇上:“她不吵,很安靜。”
“那兒臣也嫌棄她礙事,”李珩耀道,“母後給兒臣定下婚事,養了一個人還不夠嗎?”
“誰不是三妻四妾的,”皇上哼笑道,“再則她很健碩。是個能照顧你。”
李珩耀噙笑,他府上奴仆成群,需要父皇從别處在找一個人來照顧他?
事件詭異。
姑娘特别。
他道:“又安靜又健碩的姑娘,是誰家的?能得父皇的賞識,特意賜于兒臣。”
皇上:“工部侍郎江府。”
“工部侍郎江府…”
李珩耀微擡鴉羽般的睫毛,忽得輕笑:“父皇,兒臣在燕山寺廟靜養時,有時會聽周圍婦人講述一些極其離奇事件。”
皇上挑眉:“什麼?”
“什麼真假少爺千金的故事啊。”
“你知道了?”
李珩耀平淡開口:“是父皇的借口太低劣好笑,兒臣才會聯想到這最荒唐的事件上。”
“咳,”皇上輕咳一聲,“你身體孱弱,朕原是怕你多思多慮,會生病,如今你知道了也什麼,就一娶一納她們兩個就行。”
“沒必要。”李珩耀輕啟薄唇。
江府的于夫人,曾救下懷着李珩耀的母後,導緻她自己流産一子,以至于兩年後于夫人才終于有孕,母後憐惜,便與于夫人定下約定。
若孩子是男,則為伴讀;若孩子為女,定下婚約。
在李珩耀兩歲那年,工部侍郎江府一個還未出生的人,便出現在他的生命軌迹,交織糾纏,往複不清。
所以,李珩耀很輕松地接受并接納她這位可憐的妻。
“給你。”
因奴仆喜婆都被喊走,李珩耀起身走到茶幾桌案上,斟滿梨花醉,兩個牡丹酒盞系了一條彩色的絲線,他擡手挪動,一瞬,抵到周阿幺手邊。
“哦。”周阿幺接過酒盞,一口悶完。
彩線倏然拉緊。
另一頭,連接着李珩耀。
他仰頭喝酒,燭火搖曳生姿,勾勒出清晰流暢的下颚線,和一雙含着冷光的眼,整個人又無情又矜貴。
像是…
像是畫本子中不曾沾染人欲谪仙。
不,比畫本子的人還要漂亮。
被眼前的一幕驚豔,周阿幺不禁手一抖,扯動彩線。
李珩耀隻輕嘗一口。
酒盞的梨花醉全潑到了他的臉上,身上,順着手掌延伸至手腕,順着脖頸流向胸膛,染濕一片。
他轉頭,并未生氣,目光存着疑惑,望向周阿幺。
“不,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梨花醉的原因,周阿幺整個人又熱又悶,連說話都口齒不清,“我手抖了…”
李珩耀感受着身上不适,擡眸,看到咬唇道歉的周阿幺,一雙杏眼含着秋水,望着他。
可憐得很。
李珩耀輕輕晃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