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方疏棠去幫老師批改試卷,整個晚自習都不在。蘇桓語恰好又拉肚子,連跑了好幾趟廁所。
學校的廁所也是旱廁,但比小院的廁所安全些。
武聰把人送到之後,會被蘇桓語趕出去。等到蘇桓語結束叫他,他才會進去扶人。
武聰又一次出去之後,見到了幾個小學時候的好哥們。
這幾個都在普通班,平日不好好學習,是所謂的混子。他們和武聰聚在一起吹了會兒牛,然後拉着武聰一起去學校附近的影音店看小電影。
青春期的男孩子沒有人不愛看小電影,武聰被幾人一勾,瞬間把蘇桓語忘到了九天雲外。
等蘇桓語解決完叫人的時候,連叫幾聲都沒有人回應。
廁所他已經來過好幾次,自覺很熟了。便小心摸索着到洗手台洗了手,然後摸索着出了廁所。
他站在廁所外的台階上又叫了武聰幾聲,校園内空空蕩蕩的,隻有他的回聲。
蘇桓語這才慌了神,他下了台階往前走了幾步,然後按照記憶右轉。
這一次他往前走了十幾步,并沒有抵達記憶中的電線杆。
蘇桓語深吸了口氣,穩定心神,摸索着朝周圍探索。隻要能摸到電線杆,他就能确定下一步的前行方向。
這一次,他摸索了很久,然後被地面一塊突兀的石塊絆倒,跌了很大一跤。
校園的磚石地面很硬,蘇桓語一時分辨不出胳膊肘和膝蓋哪個更疼。他皺着眉慢慢站起身,立在了原地。
這一跤,讓蘇桓語意識到,他憑自己的能力摸索回教室的可能性不大,隻能靠别人幫助。
無論武聰去了何處,總要回來找他。他選擇站在原地等待。
正是晚自習時間,校園内安安靜靜的,一點人聲都沒有。
突然,天空炸響了一聲驚雷。
很快,豆大的雨點便石子似的向大地砸來。
蘇桓語置身于這場初秋的暴雨之中,被沉重的雨水打壓到幾乎窒息。
連綿的落雨似極了不着邊際的汪洋,蘇桓語撐着膝蓋彎下腰,才能勉強呼吸。
雨水又硬又冷,很快便帶走了蘇桓語皮膚表面的溫度,然後寒冰一般向他體内侵蝕。
蘇桓語大口喘着氣,等待這場不知何時才能停止的酷刑。
不知過了多久,那砸在他身上的雨點終于瞬間消失,然後,他被人一把抱進了懷裡。
是他熟悉的力道和溫度。
“小語,對不起。”方疏棠攬着他,溫熱的氣息灑在耳邊:“我以後再不把你交給别人了。”
當晚,蘇桓語久違的發起了高燒。
他燒得難受,喝不進藥。方疏棠便用酒精幫他擦拭身體,一次又一次。
迷迷糊糊中,蘇桓語似乎聽到方疏棠哭了。
自相識起,他總是見方疏棠笑,還沒見方疏棠哭過。
這幾聲壓抑的哽咽,比打在蘇桓語背上的暴雨還要令人窒息。
他摸索着握住方疏棠正在擦拭他胸口的手,啞着聲說:“别哭。”
“小語,對不起。”方疏棠返握住蘇桓語的手,抱歉地說:“你快好起來吧,隻要你能好起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蘇桓語想說,我隻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可惜他嗓子像被砂紙磨了一夜似的,根本說不出話。
他隻能強撐着眼去看方疏棠。
雨夜無月,室内光線很暗,他卻仿佛看到了方疏棠被雨水打濕的眼睛。
他的心要被這雙眼睛紮碎了。
一場秋雨下了幾天,蘇桓語就燒了幾天。
這場來勢洶洶的感冒并沒有讓蘇桓語的視力恢複,唯一的變化,就是他不再像之前一樣刻意與方疏棠保持距離。
雖然仍不會主動說話,但隻要方疏棠問,他好歹能開口應付兩句。
白天方疏棠按時到學校去上課,方爺爺和方奶奶就輪流到東房照看蘇桓語。等到晚飯過後,方疏棠會給蘇桓語補習當天的課程内容,然後照顧蘇桓語睡覺。
秋雨之後天氣漸涼,可能因為發着燒的原因,蘇桓語總覺得身子底下的炕面冰得厲害。
晚上方疏棠在的時候,他會忍不住往方疏棠身邊靠。
“你覺得冷麼?”方疏棠察覺到他的動作,把手伸進蘇桓語的被子裡感受了一下溫度。
蘇桓語正燒着,被子裡的溫度不低。
蘇桓語卻“嗯”了一聲,沒忍住:“把小太陽打開吧。”
“好。”方疏棠對蘇桓語有求必應,他迅速起身去置物箱翻出了小太陽,放在了窗邊。又去倒了杯熱水:“再喝點水吧。”
蘇桓語借着方疏棠扶持的力道坐起身,朝着小太陽的方向伸出手,搖頭:“不想喝。”
自生病之後蘇桓語總覺得身子發懶,他不想大晚上的還要跑出去上廁所,所以晚飯之後滴水不沾。
“多喝水好得快。”方疏棠把水杯放進蘇桓語手裡:“我準備了空礦泉水瓶,你要是想去……”
熱水的溫度隔着玻璃杯溫暖了蘇桓語的掌心,連帶着燒紅了他的臉。
眼睛看不見,思維會格外活躍,蘇桓語瞬間就想到了如何使用空礦泉水瓶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