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本都用防水的密封袋包着,雖然跟随主人經曆了一場車禍,但十分幸運,沒有破損。
包裝袋已經被徐進清理過,除了有些褶皺和摩擦印記,并無大礙。
徐行把桌闆推至方疏棠身前,又按照方疏棠的要求調整好高度,就又去床尾守着了。
方疏棠從包裝袋裡取出劇本,放在桌闆上,翻了幾頁。
然後頭都沒擡的對徐行說:“你去睡會兒,有事叫你。”
他住院這兩天,徐家兄弟忙前忙後,費心費力。從陪護床上徐進的睡姿就能看出,這倆已經熬了太久,這麼下去,再好的身體也吃不消。
方疏棠是睡好了,精力充沛。自己有餘力應付往來人事,就不忍再耗着身邊的人。
“沒事。”徐行卻說:“我昨晚已經睡過了。”
方疏棠又看了一會兒劇本,才後知後覺的擡眸看着床尾,問:“哦?”
按照徐行的性格,絕不會在他拔管的時候睡覺。
甚至有可能寸步不離的守在床旁,親眼盯着蘇醫生動作。
徐行解釋:“蘇醫生說,好好休息,才能有更多精力守着您。”
又是蘇醫生。
方疏棠低頭翻了一頁劇本,淡淡的說:“那就聽蘇醫生的話,好好休息。”
半天不見徐行動,方疏棠又擡眸看了眼床尾。
隻見他的年輕保镖環着雙臂,就那麼靠在牆上睡着了。
方疏棠想讓他去床上睡,又怕把叫人醒了之後再難睡着。
他無奈的看了徐行一會兒,就繼續垂眸看劇本了。
眼睛雖然看着白紙上的四号宋體文字,心中的念頭卻似洋流中的海草一般雜亂。
這孩子總是這樣,在守着他這件事上,比任何人都要執着。
這不是徐行第一次站着睡覺,曾經在劇場,方疏棠沒空管他的時候,徐行已經這樣睡過無數次。
每每方疏棠發現,叫醒了他,讓他去床上,徐行反而睡不着了。
可是,哪有人會覺得站着睡比躺着睡更舒服呢。
徐行隻是覺得站着能留一分神智,好迅速保護他罷了。
這樣誠摯又沉重的心意,身為藝術工作從業者的方疏棠自然能夠了解。
可惜,縱然是了解,在方疏棠心裡,這份心意與這世間的其他情意并無區别。
捧在他眼前,他能看見,卻感受不到。
就好像他接收、感受情感的神經全部壞死了,任他如何努力,都無法與之建立鍊接。
他拍了那麼多電影,導了那麼多場悲歡離合,卻始終無法入戲。
世人都捧他為名導,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不過是熒幕之前最普通不過的一個看客。
他之所以能取得這些成就,不過是因為能看到的情感多罷了。
能看到,且無法沉溺。
故而能以更客觀的角度,對這些情感細細剖析,發掘普通人看不到的東西,呈現給大家看。
沒什麼高明,全是情非得已。
可是,方疏棠擡眸看着床尾站着淺眠的徐行想,他不想再繼續做看客了。
他想真切的觸碰,并感受一段情感,入一場戲,痛痛快快的哭一場,暢懷的笑一次。
現在,他的這份奢望,有了實現的可能。
方疏棠摩挲着紙頁邊緣,低聲念出了一個名字:“蘇桓語。”
話音剛消散,病房的門就被人輕輕敲響了,非常克制又禮貌的三聲,不疾不緩。
足夠屋内的人聽到,又沒有任何催促之意。
留給屋内的人充足的反應和接受時間。
是蘇醫生。
來得正好。
房門被敲響第一時間,床尾的徐行已經驟然睜開了眼,他往床尾走了一步,看着方疏棠,等着他的指示。
方疏棠朝徐行點點頭。
得到方疏棠的允許,徐行才過去打開了門。
蘇桓語應該也睡了一覺,頭發重新打理過,發絲清逸舒爽,閑閑的搭在眉梢,讓本就峰巒疊翠的眉眼更添韻緻。
他還換了件内搭的私服,是一件白色的尖領T恤衫,襯得整個人氣質更加出塵。
讓人見之便如沐春風,心中舒爽。
蘇桓語依舊雙手插兜,停在床尾,看着方疏棠笑了一下,說:“氣色好多了,看來恢複的不錯。”
又說:“晚上還有兩部消炎要吊,到時候就沒有這麼自在了。
抓緊時間吃點兒東西,活動活動。”
說完,也沒想勞煩方疏棠開口回話,直接轉眸看着身邊的徐行說:“一會兒有時間去趟護士站,該換藥了。”
徐行看了方疏棠一眼,說:“好。”
蘇桓語的安排從來周到,沒讓他現在就去,是因為徐進還睡着,方疏棠身邊不能沒有人。
等一會兒徐進醒了,他暫時離開一會兒也無礙。
徐行看着眼前這位年輕的醫生,從來古井無波的心底起了一絲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