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方疏棠應了一聲。
“你看,這就是你沒有走心的表現。”季路勾着唇角,挑破方疏棠的敷衍。
“你從小就是一個很重承諾的人,答應别人的事一定會做到。”季路拿着現成的例子說:“比如現在,你自己心裡清楚,根本不會為了身體去遷就工作,所以就‘嗯’了一聲。”
方疏棠的“應付”被當場戳破,也不覺得尴尬。
依然坦坦蕩蕩地看着季路,一副“我本來也沒想瞞你”的模樣。
季路無奈笑了一聲,接着說:“你若是真心想答應,會回複我‘好’。”
“我以前,也是這樣嗎?”方疏棠問。
“是啊。”季路笑着點頭:“一直這樣。你說說你,一個世界知名的大導演,怎麼就能讓人一眼給看透了呢。”
方疏棠這次沒有接話,他不覺得“讓人看透”這件事對他而言會有什麼困擾。
“你可能現在覺得無所謂,因為身邊沒幾個朋友。”季路收起笑,感慨萬千的說:“以前你這毛病可沒少連累人。”
方疏棠擡起眼眸看着季路,顯然被挑起了興趣。
季路的話勾子奏效了,他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我能問一個問題麼?”季路忍不住問。
方疏棠點頭。
“我一直想知道,你這麼怕麻煩别人,為什麼會選擇導演這樣一個成天指揮人的職業?”季路沒等方疏棠回答,搶先堵話:“别說什麼工作需要。”
方疏棠被截了話頭,隻能回答:“工作需要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是因為喜歡。”
“因為喜歡這個工作,所以就強迫自己壓抑‘不願麻煩别人’的本性?”季路快被氣笑了,他搖着頭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這次,方疏棠沉默了很長時間。
一個人垂眸躺在病床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季路心頭那股被方疏棠點燃的莫名火氣消散了,他才注意到方疏棠孤躺的模樣。
于是主動打破室内近乎凝滞的靜默,問:“你想什麼呢?”
方疏棠這次答得很快:“在想,我以前是什麼樣子。
會是一個不怕拖累别人,願意麻煩别人的人?
主動麻煩别人是怎樣的感覺?
不會讓身邊的朋友覺得麻煩麼?”
除了工作的時候,方疏棠很少一口氣說這麼多話。
季路先是心中一喜,緊接着就被他話裡的内容戳得心底發涼。
方疏棠究竟是是不是人?到了如斯境地,還在考慮别人的感受。
那股剛消散沒多久的火氣“蹭”地一下竄得老高。
“你朋友想必不會覺得麻煩。”季路沒好氣的說:“因為你以前也是不願麻煩别人的性子。”
聽到季路這麼說,方疏棠挺直的肩背松了一分。
他是放松了,季路可過不去。
生活在人類社會,最免不了的事,就是與人交往。
學生時代倒也作罷,身為成年人,大多數所謂的交情,都是從這次你麻煩我,下次我麻煩你開始的。
當今社會,相比古時候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互相虧欠的交情更為長久。
在娛樂圈更甚。
這麼多年,方疏棠專心創作,所有人際往來的事都交由徐進負責。
季路并非是擔心徐進有朝一日離開方疏棠,隻是不想讓方疏棠失去某些人生體驗。
很多時候,“麻煩”并不會讓人心煩。
“麻煩”之後越來越深的羁絆,才是為人處事的樂處。
那樣的滋味,以前的小棠應該不讨厭。
所以才做什麼都要拉着小語,手把手教會了悶葫蘆小語如何交朋友。
不能教會徒弟之後,當師父的就徹底擺爛了。
書裡所謂“大道三千”,可沒有這一“道”。
“你雖然不愛麻煩别人,但是你朋友很多。”季路雖有心讓方疏棠打開自己,但并不想強迫他。
隻是慢慢講述着真實而遙遠的過去。
“你高中以前一直是班長。”季路邊回憶邊說:“那時候班裡沒有同學是不喜歡你的。
放學或者放假的時候,經常有同學結伴來家裡玩兒。
男的、女的都有。”
方疏棠聽着這些,就像在聽别人的故事。
眨眼的頻率很低,精神完全沉浸在故事裡,習慣性在腦海裡還原季路講述的場景。
此刻,他站在腦海裡重構的“場景”裡,開口:“你剛才說‘來’家裡。”
方疏棠眨了下眼睛,回到現實。
他用遙控器把床頭搖起來,調整成方便說話的姿勢。
之後看向季路,問着構建場景需要的細節:“你和我,以前住在一起?家裡,很大?
你說我以前隻專注學習,怎麼還有時間和這麼多人玩兒?
家長……不管麼。”
季路從開口講起“過去”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方疏棠深挖細問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