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季路的水平蘇桓語信得過,隻重複叮囑:“開胸傷愈合慢,平時起卧動作要小心,注意不要用力。”
這些醫囑蘇桓語不知說過多少次,徐進都會背了。
越是會背,這會兒的笑容就越是尴尬。
蘇桓語這些年見多了病人,徐進這會兒掩藏的再好,也被蘇桓語看出了一絲端倪。
他又看了眼小棠緊抿的唇角,在心底暗歎,這屋子裡還真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他沒有直接拆穿,而是擡眸征詢方疏棠的意見:“我想檢查一下傷口,可以麼?”
方疏棠緊攥着被子邊緣,深吸了兩口氣,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慢慢松開了手指。
他發現自己很難拒絕蘇桓語的請求。
這時候季路端着新泡的茶回來了,開口便朝蘇桓語問:“聊什麼呢?我可聽護士說你從昨晚連軸轉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
小語,我再警告你一次,别仗着自己年輕就這麼熬啊。
今兒不在這兒休息好,别想走出病房!”
徐進聞言,沒等季路安排,就揣着手機出去了,他得趕緊去給小語哥買些吃喝。
季路是故意在方疏棠面前發火的,這樣才能讓蘇桓語長長教訓。
蘇桓語被拆穿,也不尴尬,淡淡地說:“知道了。”
“我要給方先生檢查一下。”蘇桓語擺起醫生的架勢:“你們先回避一下。”
“不用了吧。”季路緊走幾步,把茶壺放在陪護床旁的桌子上,笑着說:“你還不信我嗎?”
明顯心虛。
“信你和例行檢查是兩碼事。”蘇桓語心底一沉,幹脆釜底抽薪:“再說,方先生已經同意了。”
季路看了方疏棠一眼,方疏棠除了緊張,沒别的多餘情緒。
心底暗诽:怎麼就不知道給哥打個掩護呢。
才照顧了小棠一晚,就讓人裂了傷口,這讓小語還怎麼放心把人交給他。
季路握了握拳,暗自發誓:情感淡漠這毛病必須得治!第一個就治!
蘇桓語起身拉起簾子,像以前一樣,每動作一下都提前征求方疏棠的同意。
一個連水都沒時間喝一口的人,在面對方疏棠時,永遠有無窮的耐心。
蘇桓語動作熟練,每動一下,都幹脆利落,這種掌控全局的氣場,會帶給病人極強的安全感。
與利落動作截然相反,他的内心像是被放置在炙熱鐵闆上的章魚,痛得每一根神經都卷了起來。
因為他揭開紗布和敷料後,看到高柴留下的縫合藝術遺迹上,有滲過血的痕迹。
蘇桓語眼神一暗,目光複雜地看了方疏棠一眼。
術後過了這麼久,傷口早該愈合得七七八八。要讓幾近愈合的傷處崩裂,身體主人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呢。
方疏棠也正看着他。
在鏡頭後坐了這麼多年,他幾乎瞬間看懂了蘇桓語這一眼的含義。
擔憂、心疼,甚至還夾雜着自責。
方疏棠不習慣被陌生人這麼看,下意識移開視線,想要解釋些什麼。
——說一切都是我自己不小心,給醫生添麻煩了。
——說我沒有很疼,不必擔心。
——說别這麼看我,看得我心裡難受。
他還沒組織好措辭,就聽到蘇桓語禮貌克制的詢問:“我壓一下傷口。”
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公事公辦,不夾雜任何情緒。
方疏棠心尖一疼,下意識點了點頭。
要是他不知道過往,還能輕松一些。
此刻,面對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蘇桓語,方疏棠隻覺得眼眶發熱。
他何德何能,能得舊友如此相待。
“忍一下。”蘇桓語并起右手食指和中指,輕輕在滲血處按壓了兩下,沒有再滲血。
他松了一口氣,說:“我重新包紮一下。”
方疏棠又點了點頭。
蘇桓語動作很輕,就算按壓傷口,也沒有很疼。
方疏棠鼓起勇氣,擡眸看向蘇桓語。
看他深邃的眉眼、疏朗的額頭以及口罩底下立體起伏的面部輪廓。
從導演的專業角度看,蘇桓語的五官優秀到無可挑剔。
他用目光描摹着這完美的輪廓曲線,同時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問自己,真的記不起來麼?
曾經朝夕相伴了那麼久,真的就一丁點都記不起來麼?!
蘇桓語俯身給傷口消毒,床頭燈很亮,從方疏棠的角度,能看到蘇桓語的右邊眉骨上,有一道極淺淡的痕迹。
他着魔般,下意識擡手,碰了碰那道痕迹。
眉毛輕刷過指腹,癢癢的。
堅硬的眉毛裡,那抹細小的傷痕微微凸起一道,像林木間的一道溪流。
他甚至下意識順着那條溪流摸了兩下,就像曾經無數次做過這個動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