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完全黑了,時間到了下午六點半,楚朝華蹲守在山林中的一棵大樹上。
不遠處立着一塊石碑,上面鑿刻着“山神顯靈”四個大字,字是用朱漆填塗的陰文。石碑下面有一塊平台,平台上擺着供奉,一對燭火在寒風中搖晃,那是黑漆漆的深山老林之中唯一的光源。
楚朝華望過去,被一抹單薄光源照亮的朱漆石碑仿佛由血畫就。
無邊無際的陰森黑暗放大了恐懼,高可摩天的樹冠在深黑的天幕中描畫出張牙舞爪的鬼怪模樣,有一陣沒一陣的陰風灌入樹林,讓天邊的鬼怪動了起來,還發出呼呼的鬼叫聲。
還真挺滲人的。
“人來了。”呂婵看着目标列表中出現了村民,她提醒楚朝華。
轎夫落轎後,一個領頭模樣的人走上前,他招呼身邊人将準備好的雞鴨魚肉擺在供台上後,他打開了一壺酒澆到石碑前,帶着人虔誠地磕了幾個頭,念念有詞道:“山神老爺,這是黃家鎮孝敬您的,求您保佑我們黃家鎮五谷豐登,家家發财!”
說罷他瞅了一眼四周,見這恐怖陰森的環境,對着同樣心裡發憷的轎夫們招了手,一行人便舉着火把心急火燎地下山了。
火把一去,這裡唯一的光亮又隻剩下那兩支即将燒盡的蠟燭了。
風停了,很安靜。
轎中的黃小妹瑟瑟發抖,她已經“齋戒”了幾日,今天又無顆米滴水進肚,饑餓難耐。再者這嫁衣美則美矣,卻輕薄,根本無法抵禦二月黑夜裡的刺骨寒冷。
饑寒交迫還不是最要緊的,當領頭的人帶着轎夫離去後,黃小妹身邊再也聽不到人聲了。
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聽村裡的老人講,這山神兇神惡煞,有七個頭,七張嘴裡全是獠牙,有十隻手,每隻手上都是尖爪。
黃小妹的牙關不知是因為饑寒還是因為恐懼,正在劇烈地打顫,她雙腳早已經被鎖上鐵鍊,她試着推了轎門,不行,被栓死了,窗子好像是可以打開的,但她不敢打開。
越是安靜,越讓人覺得可怕。
黃小妹緊緊地捂住胸口,那裡懸挂着一塊玉佩,那是亡故的娘親給她求的,說能保佑她平平安安。
原本換嫁衣時要脫下一切俗物,可幫她更衣梳妝的姐姐于心不忍,瞞着長老幫她留下,這塊玉佩便成為了她此刻唯一的精神寄托。
有聲音!
是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轟”一下,一頓,又“轟”一下,明明聽起來隻有兩隻腳,卻像是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
而那微弱的光源映照出漆黑的影子,那影子映在花轎窗口的紅布上,而黑影的面積越來越大——
“八個,全是紅名。”
“就是現在!”
楚朝華自樹梢上一躍而起,飛身而下,她動作敏捷迅速,眨眼間,已從十米開外的地方躍至花轎之側。
她見那打扮似山中邪物的男人正伸出貼滿深青色鱗片的手撩起花轎窗簾,于是她提刀而上,揮刀一斬。
寒鋒斬斷血肉骨骼的聲音與重物落地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啊——”
一聲痛苦而嘶啞的男聲在林間響起,那男人因疼痛而表情猙獰,他扶住被砍斷的右手,痛苦地後退了幾步。
楚朝華回身護住花轎,刀鋒一橫,對着轎中女童溫柔道:“别怕,姐姐來救你了。”
這時,她才仔細看清這幾人的裝扮。
八個男人,頭戴獠牙兇獸面具,身着奇裝異服,那衣服的材質既像鱗甲又像鬃毛,走動起來誇張怪異可怖。
她們都看明白了這些人為何要做這樣的裝扮,他們方才踏着整齊的步伐自黑暗中逼近包圍花轎,便是要吓死轎中人。
若是不死,也早被吓暈了,畢竟轎中的女童早已經餓了幾天,又忍受着寒風,這一吓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們甚至還不用背負着親手殺人的罪惡感,總之,那些女童是自己吓自己才一命呼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