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流露的呂婵不知道自己有多煞風景,這時候腦子裡竟然隻有銅臭。
風驚月聽完,雙手輕壓琴弦,止住了琴聲,一眺眼前碧波:“我發現在練了枯榮後,對四時風雨變化和草木生息成長更為敏感了,仿佛可以與她們共振脈搏,吸天地靈氣為我所用,丹田之内的氣息因此而更為充盈。”
被扭轉了話題的呂婵絲毫不介意,隻是替她高興:“枯榮記載的運行之道便是如此。所以你今天來這裡是為了練功?”
風驚月微微一笑:“是,也不全是。江南風光隻能聽聞,不能眼見,豈不是遺憾?隻不過家裡人擔心我年少無法處事,一直不答應我出遊的要求。更擔心此處是青竹山莊地界,會遇到對方挑釁,所以極力阻攔我前來。”
現在終于來到錢塘,又恰是春光毫不吝啬的時節,怎麼能不來暢快一遊?
“我最初還擔心一個人旅行過于孤獨,幸好你是個叽叽喳喳的,我也不會覺得寂寞。”
呂婵除了偶爾會煞風景,沒什麼不好的。
“哦~嫌我吵啊?”
如果這時候風驚月能看到呂婵那故作生氣而龇牙咧嘴的表情就好了,後續兩人鬥嘴一定很精彩。
風驚月笑笑,不回應,她其實還挺喜歡和呂婵待在一起的,比和家裡人在一起時輕松開心,也隻有在她面前,她才可以做真實的自己。
在此之前,她沒有朋友,更沒有這樣一位可以坦誠相待的真心朋友。
“哎呀,不說話?裝高手?”呂婵拉着嗓子“陰陽怪氣”道。
風驚月輕撥琴弦,低頭一笑,很奇怪,這些沒有任何營養的對話竟然能令她感到高興,這就是相伴的意義吧。
“不扯了,說正事,”呂婵突然想到了一個要緊事,“你現在練枯榮,沒有和海天龍嘯沖突吧?”
在遊戲裡,玩家隻能投一派,修習該派的武功心法,如果想再修習别的門派的心法,隻能再練一個新号。也是因為這樣的設定,為了了解其它門派套路的呂婵有不少小号。
“并沒有,練枯榮也不影響我用家傳刀法。我原先也有猜測,可能是我并沒有學到最為精深的海天龍嘯,所以在練枯榮的時候沒有感覺到任何氣勁在體内相沖。也可能是枯榮本就是自天地而來,所以能包容萬物。”
“呵!”呂婵一聲冷哼,“你爹也真是的,親生女兒養十幾年舍不得傳授高階心法,柳風裳才見了你一面,不過說上幾句話,都舍得把自己鑽研幾十年而悟出的神功送給你,還不要求你做任何事來報答。親爹待你,還不如琴魔呢!”
風驚月聽完這番毫不客氣的指責,眉毛一皺:“不必這樣說,可能……他有自己的考慮。”
她認真回想,她爹雖然不像對待哥哥們那樣嚴厲,但絕不會阻攔她主動求學,難道嚴厲才是瑰寶嗎?
“那來這麼多彎彎道道,就是重男輕女啊,你爹給了優渥的生活環境,是,這沒錯,但寵愛有餘,培養不足,甚至他根本不在意你武功學得好不好。”
武學世家不重視武功,那重視什麼?重視音律嗎?
風驚月接觸了枯榮才知道世上真正高深玄妙的武功是何等模樣,她不是徹頭徹尾的傻子,自然明白二者區别,可呂婵這麼說,她竟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疼了起來。
“他是我生父,又養育我至今,總算是恩情,你不必如此不留情面。”
風驚月憤怒卻體面地試圖結束這個令人不悅的話題,可她沒想到這一句徹底把呂婵激怒了。
“第一,你是你娘懷胎十月生的,不是他。第二,你已經在另一個世界死過了,你的白骨成為他名揚天下的墊腳石,就算有恩情,這恩情怎麼說也都還上了。”
“有件事我沒跟你提。那個世界的楚朝華死後,你的父親撮合了你的堂妹與青竹山莊少主,後來兩家結秦晉之好。”
雖然後來劇情因為玩家反響過于負面,被刀劍的官方改了,删掉了結親的部分,不過這并不影響呂婵揭穿楚父和青竹少主的真面目。當時初見,呂婵并沒有說得太多,隻告訴風驚月跳崖之事。
“我不相信!”
震驚不已的風驚月回想起父親那張威嚴的面孔,縱然他鮮少對孩子露出笑容,但她絕不會相信,他是個把親生女兒當籌碼的父親。
“那你說,你是不是有個小兩歲的堂妹,雖然你們來往不多,但她确實姓楚。”
同是楚家人,那麼就可以當作聯姻的籌碼。
風驚月閉目咬牙,良久,唇齒間終于蹦出一個字:“是……”
呂婵又追問:“你要是真的覺得那個地方充滿愛,你怎麼會離家出走?為什麼在見到拂雲的師徒關系後低落沉默乃至于羨慕?又為什麼明明察覺到事情不對,卻還要為他們開脫!”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往臉上招呼去,将所有的遮羞布狠狠扯下。
風驚月的雙腳已經不再被楚家禁锢,而她的心,依舊困瑣于囚籠之中。
“不要……再說了!”
古代對孝道和家族觀念的重視和教化遠不是現代人可以想象的,可以說,這樣日積月累的教育是非常成功的,成功到所有人都将家裡的爹供上了天,成為除了皇帝之外的主宰。
于是,這對于風驚月來說不遜于天崩地裂。
不過,那暗沉的天破裂了後自有女娲來補。
呂婵并沒有停下的意思,她迅速地反問:“我隻問你一句,若是現在血怒門的人找上你,你會不會回去?”
“不,我絕不會回去!”
“你看,快問快答是有效的,它幫助你看清了内心,你就是渴望自由的,厭惡束縛的,你已經睜開眼睛看到外面廣闊的世界,還會回到那個充滿規矩和虛僞的地方嗎?”
“相信内心,給自己一個瘋狂生長的機會吧。”
呂婵不再言語,她知曉道出真相,就是把一根根粗的、細的深深長進皮肉裡的鐵鍊,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從血肉中撕扯剝離而出,這很痛苦。
但她期待着,風驚月會迎來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