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棧之内,夥計正忙着收拾,準備打烊,這時,幾個讀書人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夥計一看是店中的客人,便打個招呼,可那些人一個個都黑着臉,絲毫不理會旁人,直徑上了樓。
房間内,落了漆的四角桌邊坐着一個人,她一言不發,腰背挺直,一動不動,好像一尊雕像。
她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拿起了手邊已經涼透了的茶水,輕抿一口。
房門被打開了,又很快被阖上,做書生打扮的馬大濤一擡眼,面色如常,毫不意外段飛音會出現在這裡。
“馬叔失手了,”段飛音放下茶杯,望向馬大濤,“血怒門的人已經離開錢塘了。”
她的話音比輕風揚起的波瀾還平緩,沒有任何多餘的感情,就像一個無情的報送機器。
馬大濤的臉色并不好看,人-皮-面-具都掩飾不住他的難堪和震驚:“他竟然真不在乎自己女兒的生死。”
回得太晚已經暴露了此行不順利的事實,不過失手這樣丢人的事情,他又怎麼能在後輩面前提起?自然略去不說。
段飛音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興許對方已經看透了馬叔所想,不願意入局。”
“江湖人都知道,沒有人能夠從孤鸾嘴裡問出雇主是誰,又何必假意制造,血怒門暗殺沈賦青竹山莊得知真相就殺楚朝華報仇的戲碼?”
雇主的身份,連忘川追魂使和黃泉接引人都不可能知道,她們隻是刀而已。
段飛音不滿馬大濤的行動,她不喜歡節外生枝,更不喜歡他擅作主張。
馬大濤當然有自己的想法,青竹山莊莊主内定的接班人竟然就這樣死在孤鸾的刀下,他又豈能輕易咽下這口氣?他追殺不過是要減輕孤鸾的壓力罷了。
更何況他不滿血怒門已久,昔年武林大會他棋差一着,略遜于楚朝華之父,現在大好的機會放在面前,他又豈能錯失良機?
公報私仇,天賜良機啊。
但論武功、論資曆、論輩分,他都高于段飛音一大截,他無法忍受段飛音對自己的否定。
他陰陽怪氣道:“少主操的心太多了,隻不過,孤鸾的将來未必是由少主作主。”
雖然段飛音是掌門最器重的孩子,可馬大濤知道,段飛音還有兩個弟弟,她可不是闆上釘釘的未來掌門。
挑釁之下,段飛音面色依舊平常,隻是目光變得冰涼,她直視馬大濤道:“我爹隻是閉關,又不是死了,掌門之位自然沒什麼可争議的,更不可能輪到我們這些人來談論,是吧,馬叔?”
其實馬大濤錢塘之行的獨斷專行已經讓段飛音嗅到了權力鬥争的味道,這幾年她爹閉關多,甚少露面,誰又能知道他的好兄弟是不是起了異心呢?
“馬叔,我們該回去複命了。”
段飛音起身推門而去,不再多言,她并不擔心馬大濤會殺自己,他動手就是正式宣布要與孤鸾為敵,他不可能這麼沖動。
馬大濤瞥了一眼離去的段飛音,久久不語。如果不是得知變故,明日天亮他一定會帶人前往山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還要讓青竹山莊背上一口黑鍋。
隻不過現在,楚家的女兒已經身受重傷,她又無血怒門人相救,就算僥幸活命也定然爬不上萬丈懸崖,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别罷了。
他确實該回去好好交代此事,總不能讓段飛音先一步搬弄是非。
客棧之内将起未起的内讧實實在在地救了風驚月一命,不過,段飛音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個舉動竟然無意中造就了自己此生最強大的對手。
——
這一夜對于呂婵而言太漫長了,眼中的每一秒都走出了一小時的氣勢,聽不見的秒針滴滴答答地淩遲她的内心。
幸好,風驚月的血條和狀态沒有再往更差的情況變化。
她就這樣一直盯着,盯到了晨光熹微的時候,總感覺,轉機應該出現了。
一片灰蒙蒙之中,呂婵看清了她們身處何地。
疊嶂連綿的群山終于從睡眼惺忪的狀态中聳了聳肩,慢悠悠站起了身,向意外墜落于此間的來客展示着那能與蒼天對峙的巍峨與險峻。
灰白色的山壑在逐漸明亮的天光下有了清晰的輪廓,深得似黑的綠樹将一座座危峰填塗,濃墨凝滞山間,成為封凍的瀑布,延伸至千丈之下的河谷。
呂婵将視角一拉,才知“驚險”二字如何書寫。
落差幾百米的懸崖幾乎擁有九十度的傾斜度。
風驚月就“挂”在幾近垂直的懸崖中部,幸而,山崖并非一刀劈砍造就,這一面絕壁并不光滑,山石磊落,建造出陡峭高崖之中的一個個“台階”,就是這些凹凸不平台階的存在,風驚月才有了一線生機。
千仞絕壁上的風驚月渺小而無助。
呂婵将鏡頭切回,風驚月正蜷縮着睡在那一方小小的平台上,她緊緊地貼着背後的山壁,四肢抱在一起,臉緊緊地埋進臂彎。
像未出世的女兒徜徉在母親最初的懷抱中一樣。
是的,她也在生長!
随着朝陽初升,日光照耀在風驚月身上,帶着熱量的光芒逐漸驅散了山間黑夜帶來的寒冷,那個名為冬藏的buff開始閃爍,在日輪一寸一寸走高的同時,冬藏buff旁邊出現了春生buff!
兩個buff并排出現在狀态欄裡之時,血條也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恢複。
枯榮,是枯榮!枯榮氣勁在風驚月體内起作用了!
呂婵激動地重複起枯榮的要訣:枯榮,草木枯而不死,順應四時生發,心法以自然運行之道為氣息通流之法,貫暢經脈奇穴,如同秋時收斂,冬時蓄藏,春時萌生,夏時蓬勃。
夜間深山寒冷,丹田之氣并非逸散,而是流轉全身,護住心脈,所以那時候的狀态是冬藏。
而寒冷過去,日出之後,氣溫慢慢回升,熱量聚集,她從天地中得到最自然的能量,枯榮氣勁得到補充,狀态因此有了好轉。
像草木,在最嚴峻的凜冽寒冬,自動舍去了枝葉,将全部的能量潛藏于根部,保住生命的引擎;而日溫回升,時機成熟,就有了萌發之勢。
枯榮名副其實,這就是順應天地運行之道,以四時天機為我之助力!
這是創生之法,也是掌生之法,治療的能力足以對抗死亡,遊戲給治療定位為輔助簡直是大錯特錯,這本就該是最為核心、最為重要的能力。
不過柳風裳贈予風驚月的枯榮心法可不能像遊戲裡的治療大招一樣,輕而易舉就把人物的血條一下子回滿了。
從日出時間到十點,幾個小時過去,風驚月的血條才恢複到了百分之十,呂婵理解為她擺脫了生命危險,于是她嘗試喚醒風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