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篇書寫神之傳說的舊章在雷雨轟鳴中被無情翻過,撲面而來的冰涼冷雨讓人清醒,既是歡迎着曆險的人們重新回到仍待她們書寫的傳奇裡,也是提醒着生活在其中的人不要忘記肩上的重擔。
歸途有些沉重。
是啊,若是什麼都可以任由“神”大手一揮,那麼當人還有什麼意思呢?乖乖等着祭神就夠了。
重新打起精神的風驚月一行人回到了客店,這才知道秘境中的時間規則竟然與外界迥乎不同。
她們竟然已經在秘境中待了五天!
明明隻覺得一天都不到,離開後居然産生了時移世易的感慨,當真如同登仙一般,天上一日,地上千年了。
連店家都覺得她們是離開浔陽而去了,後來她們再度返回時下了雨,店家正喜上眉梢,她們驚詫的神色才沒被店家察覺了去。
收拾妥當,睡了個安穩覺,她們幾個頭目聚在了案前,正準備商議接下來如何行動,卻不曾想到,這五天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大雨嘩啦啦地敲擊着客棧房頂的磚瓦,質量上佳的青瓦還未來得及發出清脆悅耳的回應,就又被大雨砸個措手不及,雨勢又急又密,連綿不絕。
浔陽等了幾個月的大雨連下了兩三日,還沒有停歇的征兆,衆人雖歡欣鼓舞,但暴雨連綿,出行實在是不便,故而這些天大街上人影寂寥。
突聞一陣馬蹄奔馳之聲,冰冷的鐵蹄與道上的石闆叩擊,在密集的雨聲之中敲出了比驟雨更急切的音符。
馬背上的人戴着鬥笠,披着蓑衣,從天而砸的雨滴狠狠激散于她的周身,倒是在雨中給她繪出了一身灰白的輪廓,可這并不浪漫,驟雨早已經穿透了鬥笠蓑衣的防範對她發起了進攻,但她絲毫不在意,仍是不懼風雨而來。
她目标早已經鎖定風驚月落腳的客棧,下馬連馬都不栓,就徑直走入店中,将雨具草草脫下擱置在一邊,就朝風驚月的房間走去。
楚惜華負責聯絡,她很清楚姐姐如今在何處,而掌控全局消息的她決定躬身前來傳訊,當然是因為出了大事。
她見到衆人後,身上的雨水還未落盡,便匆匆開口:“皇帝死了。”
“什麼?!”衆人一聽,均大驚失色,司徒鸢甚至一下子從座椅上“嗖”地站起身。
江湖之外,統治這個國家的王朝國号為“應”,剛剛死去的先帝年紀也就享年三十多歲,他縱情酒色,早早地作垮了身體,在這一次動亂和天災的接連沖擊之下撒手人寰了。
皇帝死在這個節骨眼上,一定會造成巨大的震蕩,而圖謀天下的餘再之必然會給亂局再澆上一潑猛油。不得不讓她們提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應對。
風驚月問:“如今餘再之有什麼動向?都城長安又是什麼情況?”
楚惜華開口道:“天災之時他就已經開始收買人心,怒斥皇帝失德,而今直接打出前朝的國号‘陳’,立國定都于金陵,自己也改名為前朝皇姓‘蔡’,随了前朝皇嗣的字輩,改名叫蔡顯功,自稱為陳國第十七代皇帝。”
“長安麼……皇帝死後,沒幾天就爆發一場由兩宮太後主導的大清洗。”楚惜華在得知此事後,在對兩宮太後刮目相看的同時,竟然對都城的局勢放下心來,如果她們手段如此非凡,那麼說明朝堂上不會太動蕩,自然也就不會牽連這裡太多。
說起來,應朝的情況有些複雜,先帝弄出了三方勢力,平衡朝局。
第一支勢力是皇後高瑄和麗妃盧蓮起。
高瑄出身名門,高父勤政愛民、因公累死而獲谥“文正”,可惜高文正生前是因為朝内兩黨相争而被貶邊陲,一直忙碌至死,他在京中已經沒有半點人脈,而高家人丁寥寥,再沒人能進入官場。
皇帝當年在冊立高瑄為後時就做好了打算,為的就是徹底削了外戚這一支勢力。
而高瑄育有三位公主,膝下并無男嗣,皇帝又不願意召重臣之女入後宮,便流連于宮内梨園,挑選毫無根基、背景的美貌女子為妃嫔,舞者蓮起就是“最幸運”的一位。
這個連正經姓名也沒有的舞者,因為她舞姿卓絕,如青蓮亭亭生起于瑤池而得名“蓮起”,她得到皇帝的青睐後入後宮為嫔,而後終于為皇帝生下了唯一的男嗣,晉升為妃,封号為“麗”,并賜姓“盧”,入範陽盧氏之譜系。畢竟是皇儲的生母,皇帝為了擡高她的身價煞費苦心。
皇帝行将就木之時,男嗣不過三歲,根本無法獨立繼承大統,于是皇帝将玺印兩枚分别交予高瑄和盧蓮起,聖旨隻有同時蓋上兩枚印鑒才能生效,意思是要她們二人一同垂簾輔政。
他心想,高瑄沉靜智慧,卻不是小皇帝生母,無法獨攬大權;蓮起雖是誕育了皇儲,但她出身低微,又隻善歌舞奉承而不識大局,根本不可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他既要借助兩個女人的力量,又處處防備着她們,他為自己的布局而得意。
這位皇帝一生沒有任何輝煌的政績,可是他卻把畢生的智慧都用在勾心鬥角上,而這第二支勢力則是他自己的心腹——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