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成嶺那一瞬間熱血沸騰起來,忍不住也攥着個拳頭,用力地捏着。周子舒輕輕地撣了一下袍子,一言不發地與那紅衣男子相對而立,打量了他半晌,忽然微一歪頭,眯起眼睛,問道:“你臉上那塊胎記,民間叫做小鬼巴掌,難不成你就是那喪門星似的喜喪鬼孫鼎?”
紅衣男子的臉色忽地一變。
周子舒冷笑一聲,說道:“鬼谷有鬼谷的規矩,當了惡鬼,便不再是人,見不得光,除了七月半,沒有出來的道理,你膽子倒是大得很麼,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在洞庭之地動手。”
紅衣男子咬牙切齒道:“你話太多了。”話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血紅的影子,欺身上來,他身上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難聞的味道,像是腥味和腐屍味混合在一起,一道勁風襲來,快得叫人看不清。
周子舒身子忽然騰起,憑空往後飄出三丈。
紅衣男人一掌揮出,沒打着人,張成嶺看得清楚——周子舒原本踩的那一塊地上竟多了一塊巴掌型的凹痕,幾根本就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的小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下去,少年驚疑不定地擡頭望去,沒想到這形容可怖的紅衣男人,竟真是那傳說中的喜喪鬼孫鼎!
殺了穆雲歌和方不知的兇手。
周子舒随手折下一根樹枝,輕叱一聲,直直地插入喜喪鬼兩手之間,那樹枝上的枝葉飛速地枯死,周子舒神色不動,也不撒手,一提一推,那樹枝灌注了内力,竟顯得柔韌非常,喜喪鬼一時覺得它像是有生命一樣,隐隐還有一股子黏附之力。
大驚之下,他便要往後退卻,周子舒一掌已經逼至他小腹,喜喪鬼狼狽地借力翻了個筋鬥,往後倒退了三四步,臉色煞白,好容易才穩住,周子舒随手将那死氣已經快蔓延到他手上的樹枝丢在一邊,微微攏了一下衣袖,肅然而立。
喜喪鬼十分識時務,落地半分猶豫也沒有,借着後沖之力,幾個起落,便沒了蹤影。
張成嶺急道:“他跑了!”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沒理會,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張成嶺忙趕上去,叫道:“師父!”
周子舒腳步一頓,皺眉道:“哪個是你師父?”
張成嶺不管不顧地追上去,攀在他手臂上,仰着頭笃定地說道:“我就知道,你是周叔,是大恩人,是師父。”
除了他,誰還會有那樣頗為不耐煩的說話腔調,有那樣一雙枯瘦卻溫暖的手,還有鬼魅一樣的輕功?除了他,這時候,還有誰會從那人山人海中孤身出來,救他一命?
張成嶺認定了是他,絕對不會錯。周子舒本來也是草草折騰了一下,沒指望能瞞得過有些人,竟不想被這小屁孩子給瞧出來了,多少還是有些挫敗的,便要使個巧勁将他甩開:“你……”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眼神一冷,一把将張成嶺拽進懷裡,錯步往旁邊閃去,張成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刹那間,一股子輕風擦過,摟着自己的雙臂似乎僵了一下,随即隻聽周子舒冷聲道:“找死!”
一掌斜劈出去,那偷襲的人還沒來得及完全跳起來,脖子便歪到了一邊,竟是斷了。
張成嶺定睛望去,見偷襲的,竟是那第一個被周子舒掐住脖子的倒黴鬼,沒想到此人精通龜息功,方才乃是裝死。
下一刻,他便又被人拎着扔到了一邊,周子舒一言不發地邁開步子便要走,張成嶺哪裡能再放他離開,便要死皮賴臉地追上去。
然而他隻覺眼前一花,那人影閃了一下,便不在眼前了。張成嶺知道他輕功卓絕,自己就是再練個三四十年,也不見得跟得上,心裡難過極了,讷讷地叫了一聲:“師父……”急得幾乎流下眼淚來。
然而就在此時,隻聽一聲輕笑,一個灰衣人憑空冒出來,正好攔住周子舒去路,擡手便去勾他的腰,簡直像是掐算着時間攪局來的。
周子舒空中旋了個身,卻不知為什麼,身形一滞,竟被那灰衣人抱了個滿懷。
隻聽那熟悉的、叫人恨得牙根癢癢的聲音說道:“周聖人師父,你如此匆忙,是為了哪般啊?”
兩人落地,周子舒忽然悶哼一聲,抱住自己的右臂,那灰衣人溫客行毫不客氣地一把撕開他袖子,還故意橫着撕,好像自己斷袖也要拖别人下水似的,然而下一刻,卻又皺起了眉——隻見周子舒右臂上,釘着兩個小小的傷痕,像是毒蟲蟄的一樣,泛了紫。
溫客行道:“我說你怎麼跑得這樣快,敢情是被毒蠍子給蟄了。”
張成嶺沒料到有這麼一出,明白了什麼似的回頭望了一眼那偷襲過他們的死人,臉色白了白。
周子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溫客行便出手如電地封住他幾處大穴,吩咐道:“你閉嘴吧。”
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磁石,小心地将那釘入他皮肉的兩顆牛毛一樣的小針吸了出來,然後俯身湊上去,竟毫不在意地用嘴去給他吸毒血。
周子舒刹那間便僵硬成了一塊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