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後,羅賓讓人在自己辦公室外間——助理小朱的地盤上,加了張桌子,擺上了實習生的名牌。
傅落第一天“上班”,就是狀況百出的一天。
首先,她早晨剛進大樓的門,就被保安攔下來了。
在傅落有限的生平裡,她其實很少會考慮自己的着裝問題,先是穿了十幾年的校服,考上軍校後又開始穿制服,反正算起來一年到頭也沒幾天假,平時在家裡,有幾身休閑運動服就夠倒換了。
因為這天要到羅賓這裡來,她還特意找了一身自認為最正式最像樣的——她不知從哪翻出了一件男式西裝,腳底下一雙皮鞋,有不到三厘米高的鞋跟,還特意帶了一個什麼都沒裝的舊公文包裝樣子。
結果遭到了寫字樓愛崗敬業的好保安一番盤問。
保安:“你找誰?上幾樓?”
傅落:“十二層。”
保安懷疑地上下打量她一番:“你是推銷保險的還是推銷銀行卡的?”
傅落:“……”
保安見她不答話,繼續問:“要麼就是外賣?快遞?外賣不讓進,叫他們自己派機器人下來拿,快遞你需要坐貨梯上去。”
傅落遲疑了一秒鐘,為自己的職業方向做了抉擇:“那就快遞吧。”
保安:“下回來記得穿你們快遞公司的制服,方便我們管理。”
傅落不想多費口舌,敷衍地沖保安點了個頭,就要奔着貨梯去。
保安還在不依不饒,拿着塊名片大的數據庫終端追過來:“等等!那哥們兒,回來!你得先給我留個記錄!”
貨梯裡一排搬運工機器人排排坐,有一個大概是出了故障,不停地在傅落腳底下繞圈圈,被踹到一邊以後還發出可疑的“嘎啦”聲,疑似被打哭了。傅落對着貨梯反光的牆壁,仔細審視了一下自己的着裝,心裡郁悶地想:“我就不能冒充一下小白領嗎?我這領子有一尺來長呢!”
不過等她真的到了十二層,才知道方才發生的事并不是保安的責任。
這一整層都是羅賓老師的地盤,巨大的玻璃門,閃瞎人眼的壁紙上播放着走秀現場動态影像,俊男靓女,衣香鬓影,連空氣裡都好像飄着某種沁人心脾的香。
傅落認真地端詳了一下門口一男一女的兩尊陶瓷模特,借着那晃花眼的服裝和配飾,好好擺正了一下自我認識。
“原來我就是個套着麻袋的土鼈啊!”她恍然大悟地想,“保安還挺客氣,居然沒說我是修水管的。”
許是她在門口晃的時間太長了,還沒等按門鈴,前台美女就迎出來,帶着充滿職業化的微笑,客客氣氣地問她:“先生您好,請問您找哪位?有預約嗎?”
随着科技的發展和人口逆增長,高水平的人工成本也跟着水漲船高,這位姑娘不僅長得賞心悅目,職業素質也無懈可擊,哪怕面前真的是一位不請自來的水管工人,她也能讓人家覺得如沐春風,可見薪水一定不菲。
真是個狗大戶啊。
傅落說:“我找羅賓老師,他知道我要來。”
美女一聽她說話,立刻呆了呆,飛快地把傅落從頭到腳掃描一遍,連忙道歉:“啊,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您請跟我來。”
從傅落被領進門開始,就感覺自己好比是一艘開進了太空變異動物園的A級防護飛船,以其獨樹一幟的灰頭土臉,一路慘遭毫不留情的圍觀。
每個原本忙得團團轉的員工,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她經過的時候停下自己手裡的事,用“這家夥來地球有什麼目的”的表情目送她離開。
……連帶路的前台姑娘都無端打了個冷戰,感覺熟悉的辦公室好像突然變得險惡了起來。
前台姑娘把傅落領到了羅賓老師辦公室門口,按下門鈴:“老闆,有一位姓傅的客人來了。”
門自動從裡面打開,羅賓老師有些沙啞的聲音從裡屋傳來:“她不是客人,你讓她在我門口記錄一下。”
前台呆呆地問:“啊?什麼?”
羅賓老師不耐煩了,聲音也顯而易見地暴躁起來:“我說讓她在辦公室門口注冊常駐權限,然後給她開通助理權限,就這麼點事,你打算讓我重複幾遍?”
“助理”兩個字成功地炸飛了前台姑娘搖搖欲墜的理智,她“嘎啦嘎啦”地回過頭去,仰頭瞪着傅落,這下,連精緻的妝容也沒能遮住她那小臉上緩緩浮現出的“救命”二字。
傅落對給她造成的巨大驚吓感到十分抱歉,隻好無辜地沖她微笑了一下。
羅賓老師作為一個真土豪狗大戶,擁有一個超豪華的套間辦公室,裡面是他本人的地盤,外面是助理小朱工作的地方,傅落走到自己的桌子前,發現辦公桌超乎尋常地大,比她實習過半年的太空作戰三部的指揮台還要大,桌面上空蕩蕩的,隻有一台辦公用的電腦,占據了小小的一角。
傅落一開始還以為桌子底下有什麼了不起的機關,動手翻了翻,發現辦工桌裡裡外外都一樣幹淨,專門去塗料殘留用的香料味還殘存在上面,新極了。
她偷偷瞄了一眼小朱的辦公桌,在被小朱那一平米見方、堆了一尺來高的私人化妝用品震撼了一下後,明白了這大桌子的用途。
這時,羅賓老師的聲音從裡面傳來:“小落,進來。”
顯然,土豪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羅賓此時已經忙成了狗,碩大的桌子上被各種資料和手繪占滿了,連電腦屏幕都被升到了半空中騰地方,巨大的表格投影在雪白的辦公室牆上,上面亂七八糟地标注了一大堆傅落聞所未聞的術語,廢紙簍已經滿成了山,清理機器人頭頂着一個煙頭,默默地靠着牆角戳着,專注地死着機。
聽見腳步聲,羅賓從手頭的工作裡擡起頭,隻掃了傅落一眼,就感覺自己的視網膜遭到了慘烈的生化攻擊,他連續深呼吸三次,勉強壓下自己的暴躁,有氣無力地對傅落說:“落落啊,叔跟你打個商量,明天咱們可以穿女裝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