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二皇兄、五皇兄。”蘿蔔頭…不,易珩的聲音傳來。
既然已經被盯着了,易禾便也落落大方地招呼道:“二哥……五弟。”
易允回以颔首,淡笑道:“太師還未到,我正與五弟默誦經篇,兩位皇弟不如也去複習複習?”
“也好。”易禾裝模作樣點頭,目光逡巡一周,朝旁邊一堆古籍字畫走過去。
【複習?】小九冷笑一聲,【哈!我們小禾連書在哪裡都不知道!】
易禾:……
低聲些,這很光彩嗎??
他踱步到那卷書法前,垂目望去。這字迹筆走龍蛇,類似于草書,亂中有序、風骨峭峻,即便看不懂寫的什麼字,也能從力透紙背的熟稔飄逸中感受到筆者功底。
左下角的署名倒是寫得方正隽雅,易禾經過幾天學習,以能認得出頭尾兩字……易什麼賢。
哦,這是易裴賢的筆墨??
【小禾小禾!那老五一直蛇蠍一樣盯着你!他肯定知道你把他養的魚抓走炖湯的事了,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小九扒着易禾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觀測,掃到易裴賢的缱绻笑意時不由一抖。
易禾蹲下,從書堆中取出一本,半生半熟地翻了翻,心寬道:“别急,别急,你不知道十二字經嗎?”
【啊?什麼十二字經?】
“他不問,你不說。他一問,你驚訝。”
小九:……
該來的總是要來。一串沉穩腳步靠近,易禾頭頂傳來一道輕和嗓音。
“三皇兄。”
易禾抱着懷中《詩經》起身,處之泰然地瞟他一眼:“五弟,何事?”
易裴賢走得很近,卻恍若未覺。高出五寸有餘的身高逼近眼前,而易禾若再退一步便會一腳踩到書上,隻得擡起頭仰視對方。
——但那是小九才會選擇的做法。
易禾并未擡頭,更未看他,隻是逐句比劃的指尖一頓:“五弟身強力壯,隻是湊得太近,擋住我的光了。”
易裴賢不惱,乖順地後退一步,開門見山道:“聽聞三皇兄昨日捕來一肥鯉,設了頓美飨佳肴?”
易禾終于從書中擡起頭來,若無其事地笑:“五弟也聽說了?若是好奇那肥鯉滋味,我今日可以替五弟也捕一尾上來。”
“那鯉魚原是我飼養在楓生池的,每日飼食,已兩年有餘。”易裴賢嘴旁梨渦深陷。
“嗯??!”易禾眉毛一挑,想擺作震驚狀,但因病氣纏身,做什麼表情都看起來懶洋洋地,“竟有此事?!不想五弟儀表堂堂,卻連養魚飼禽這等農家瑣事也得心應手,實在讓為兄慚愧。”
他舉重若輕,隻字不提愧疚道歉,反倒順着話明誇暗諷地奉承易裴賢一通,聽得小九目瞪口呆。
不遠處,背對二人的易允忽然笑了一聲。
然而,易裴賢果然也非好糊弄的人,歎息直言道:“三皇兄此言差矣。我養魚卻非為吃,而為玩伴。每尾魚都各自命名,每日卯時、申時親手喂食,早已将那池錦鯉視作至交近友……皇兄所捕魚名為‘樂施’,剛過完兩歲生辰。”
說着,又是一聲輕如鴻毛的慨歎:“事已至此,怪我未曾派人看守。那樂施得受皇兄中意,也是它三生有幸了。”
【哇…怎麼這樣,他、他給它起了名字,還記得它的生日……】小九先是震驚,後是沉默,最後反思,【小禾,我感覺小五好難過啊,咱們真的害死了他朋友诶……】
易禾:……
真好啊,小九又讓他想起了自己逝去的青春,單純、無害。
錦鯉每年産卵一次,一次産卵的數量多達幾十萬,即便孵化成活率較低,但以易裴賢堂堂皇子能提供的環境,最後活下來的也起碼有幾十條魚苗。
他挨個兒記住了它們長啥樣?還分别命名??甚至記得它們的生日??怎麼,易裴賢親手給母鯉接生的???
他若真在意這池魚,在易禾大張旗鼓抓魚時也不會無一人勸導阻止了。
借題發揮而已。
“居然如此,真是無巧不成書。”易禾笑意漸隐,“為兄倒該賠個不是了。”
易裴賢舒然一笑,眼尾一顆細痣似蝶翩跹欲飛:“皇兄言重,裴賢不欲讓此事影響我二人兄弟之誼,隻望皇兄日後念及……”
“我搖桂殿前栽一金桂,自嶺南跋涉運來,成樹百載…”易禾倏然打斷。
秋風平地而起,炊煙羅迎風飄飛,帶動一層層朦胧日影,易裴賢身前晃來一隙光,打在易禾病骨薄皮上,竟耀目驚人。
“母後與我同栽,伴我十餘年。我日日澆水修枝,精心養育,終成枝繁葉茂、碩果累累。再過些時日,我那金桂就要開花了,其中一花苞豐盈飽滿,異香撲鼻,我已将之命名為‘還情’,屆時花開了便叫人釀作桂花蜜,贈與五弟,權當賠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