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奴才想再在這裡為殿下守夜,望殿下恩準。”
易禾看着他,語氣溫和:“好。”
各宮寝殿的床榻邊上都有一塊矮矮的木台,守夜宮侍往往靠坐在其上入眠。喻謹體格還算高大,蜷起四肢便化為了床尾一團黑影。
他墊好毯子,擺好軟枕,聽床簾内窸窣躺下的動靜,便起身滅燭。
“殿下,安睡吧。”
…………
次日一早,易禾禁足已解。
腿腳上的傷經幾日溫養已然痊愈,走入學堂坐下時,易裴賢破天荒地頭一個與他打招呼。
“三皇兄,多日不見。”
易禾懶懶睐他,讨厭這人面上和氣實則一肚子壞水,笑顔對答:“多日不見,五弟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他知道易裴賢不愛聽什麼,就偏故意說給他聽。
“……皇兄說笑了。”易裴賢果然不喜他人談評自己的樣貌,笑意微收。
不久,太師到堂、開始講課。易禾倒不覺困倦,隻因耳邊鼾聲震天。
聲音來源卻不是堂内諸人,而是小九,音量之大竟穿破空間束縛,在讀書習文的士人聖地缥缈回蕩。
“什麼聲音?”易思丞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覺得自己是幻聽了,“怎麼聽到了獵苑裡野豬的叫聲?”
【臭小十一,你才是野豬!!】小九悠悠轉醒,嘴巴大張打了個哈欠,揉眼道,【我急得一晚上都沒睡,嘴裡都生了兩個大燎泡……】
它是真情實感地替易禾着急。雖然目前劇情還沒有揭露三皇子最終結局如何,但觀如今前朝後宮群狼環伺,隻要沒赢那就是滿盤皆輸。争權失敗的皇子、甚至是太子,還能是什麼下場呢。
易禾是它第一個、唯一一個穿書者,在小九簡單得一隻手能數過來的人際關系裡,已經是頂頂重要的存在了……甚至,比《九州風雲錄》還重要那麼一丁點!
一想到易禾要受到背叛、蒙受污名,被掌掴、被罰跪、被罰抄經茹素,它就難過得吃不下飯、睡不着覺!
然而,昨夜易禾阖眼前,和它說的策略卻是“時機不到,靜觀其變。”
換作旁人,小九說不定還信服幾分,覺得此人必有錦囊妙計、留有後手——但這是随地開擺的易禾!他說這句話的意義就等于“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盡人事,隻看天命!
下午,榮晖堂下學前,張太師照例布置了堂後作業。易禾正收拾桌上典籍,易允忽回頭。
對他道:“三弟。”
易禾看他。
“父皇寵愛三弟,但對三弟的課業亦有所期許。特下令往後三弟策論上交前,都要經我品評修訂。”易允目色包容,言笑溫和,“我身為皇兄,自當幫扶。隻是……”
瞥了眼身側面無表情的易裴賢:“隻是三弟以後的策論,便不要再拿五弟開玩笑了。”
易禾手頭停頓,眼前發黑得比昨夜看劇情更嚴重。
這皇帝……怎還給他尋了個二師父??
真是矛盾得緊,一方面不希望他表現出挑、不想立尹氏之後為太子;一方面又要立一個“嚴寬相濟”的慈父形象。
想法瞬息萬變,卻又不容他人忤逆、窺探,喜怒無常,不過如此。
小九“嗯??”了一句,它此時則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突地大喊:【哇呀呀呀!不對!這易允怎麼要看你作業!!他是不是想看你的字啊!】
【他就是幕後那人?!!】
易思丞也“哇!”了一聲,扯住易禾的袖子:“不騙人!我真的聽到了野豬叫聲,三哥哥你沒有聽到嗎?!!”
易允則關切道:“三弟明日記得呈交策論…若有疑惑,也可來尋我探讨。”
易禾:……
他越發疲憊了。雙手撐在桌上,腦袋挂在胸前,半晌才緩緩擡頭。
有氣無力地回頭:“沒有野豬。”
又萎靡不振地對易允道:“二皇兄,你……請手下留情。”
天塌了一般。
站在斜側方的易裴賢忽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