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又不理人了。”
一聲歎息忽然傳入耳廓裡,散在腦後的頭發一動,似乎被人撥弄。
有完沒完……有完沒完?!!
易禾累到極緻,反而騰地點起怒火,重重挪着身子轉身。
——他才是被招惹的那個!他都已經既往不咎了,你打那兩人五十大闆,把人打得半身不遂落個身殘再逐出京都,和殺人完把刀塞到别人手裡有什麼區别!!
煩!煩!煩!!是你要奪權奪勢、喊打喊殺,與我何幹!!
易禾張嘴要怒罵,眼前的人卻遽然換了張面孔,讓他瞬間啞火。
“殿下睡得可好?”
烏行鶴高大身軀蹲在床前,将易禾掃到地磚上的發尾托到榻上。
一看他皺眉着怒氣沖沖的模樣,低聲問:“還在生屬下的氣?屬下并非違逆殿下命令,隻是擔憂殿下安危。”
易禾的怒焰澆滅,伸手拍了下額頭,發覺自己真是睡了一覺,睡昏了頭。
不過一覺過後,精神倒是好多了。
“殿下沒有話要同屬下說嗎?”烏行鶴突然問。
他話中意味明顯,指的是白天易禾的異常狀态。
“沒有。”易禾當然否認。
烏行鶴直勾勾看着他,說:“殿下不願說。”
他用的是陳述句,音色低沉平穩,輔以毫無掩飾的視線,仿佛要把人解剖了扒開窺探一般。
“這不公平。”他直白道,“殿下已經知道屬下的許多秘密,卻不願同屬下分享您的事。”
“那又如何?世上哪有那麼多公平的事?”易禾坦坦蕩蕩。
烏行鶴垂眉沉默,忽而又道:“屬下還有一個秘密,要同殿下說。”
“什麼?”
“五皇子已将那日頂撞殿下的人嚴懲杖責,逐出京都。”
“這事我知道了。”易禾說。
烏行鶴道:“趁他們離京前,屬下去割下了他們的舌頭,殿下請看。”
“?!”
說着,烏行鶴從衣襟裡摸出一隻包食物的油紙,碰到易禾眼下,捏着紙邊展開。
易禾呆愣着,還沒從這句話的沖擊中回神,就見眼前忽然多了一團模糊的紅肉。那紅豔色澤剛在視網膜停留半秒,他遽然閉眼,氣狠狠推拒着罵道:
“拿開!惡心!!!烏行鶴你……”
你是不是有病!!!
幾乎同一時間,外殿傳來喻行喊聲。
“烏侍衛,那牛舌你可觀賞完了?小廚房要準備晚膳了!”
“……”
易禾睜眼,烏行鶴低頭。
“屬下開玩笑的,為搏殿下一笑。”
易禾齒列狠狠一咬,并沒覺得哪裡好笑:“烏,行,鶴?我是不是對你太寬厚了??!合該把你也打個五十大闆?”
“殿下恕罪。”烏行鶴半跪下身。
易禾越看他這副不痛不癢的模樣越氣悶:“滾!實在沒事幹,把院子裡草給拔了去!”
烏行鶴這時又是一副聽之任之的規矩模樣了:“屬下遵命。”領命後大步離去。
易禾磨了磨牙,有種被陰濕泥團黏在手心、甩也甩不掉、打也打不出力的憋屈感,堵着氣跳下床,跟了出去。
小九也默默搭在他肩頭,本想說些什麼,看他被氣得明亮濕潤的雙眼,又壓了回去。
……雖然烏行鶴開的玩笑的确不好笑,但易禾精神卻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那種寂寥的、如同棉絮一樣的惆怅被一一拔除,也不知道是純粹的巧合還是……
晚膳,那碗爆炒牛舌被擺上了桌。
“殿下嘗嘗,這牛舌可鮮了。”喻行侍立桌邊,樂呵呵地挑起一筷子。
易禾一閉眼,仿佛看到了邊喜那兩人說話時一彈一跳的舌頭,非常反胃:“……我不吃。”
于是那一筷子牛舌便又原封不動回到盤中。
易禾夾起碗中一塊燒鴨,看了兩秒又放下,悶聲道:“這碗牛舌,一會兒賞給烏行鶴,你替我看着讓他吃完。”
“啊?……是。”喻行不解,轉頭望向殿外。
庭院裡點了燈,暖光下一道高大人影正躬身拔草。
……殿下這到底是賞、還是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