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好…”若表兄有個好歹,她隻怕上了年紀的祖母也要被吓去半條命…
“娘子。”瑞玉輕叩半敞着的門扉,瞟了一眼葉珩才禀道:“葉老太太身邊的媽媽來賀喜了…”
王雪楹看向門前,視線瞥過葉珩,溫聲:“禮待就是。”
“…那媽媽放下這個就走了。”瑞玉上前,伸手在王雪楹眼前攤開,是個銀制的一指節長的紡錘。
民間一直有弄璋弄瓦的習俗,大緻就是生了兒子放在榻上贈以璋玉逗弄,生了女兒就放在榻底下,贈以紡磚逗弄。
得知她生了女娘,專程送了這麼個銀紡錘來……還真是用心良苦。
她揚唇将瑞玉捧着銀紡錘的手推遠幾分,擡眼對上葉珩壓着無奈的神色,他們眼神交彙,王雪楹吩咐道:“這是老太太給府上的人添辛苦錢呢,拿去兌了銀錢,阖府都沾沾小主子的喜氣,各領十兩的喜錢。”
其實這銀紡錘也不過十兩銀…她是下葉珩的臉面呢。
“瑞玉你帶人去葉家賬上撥錢…按着人數一人撥二十兩…另外的十兩算葉家的心意。”葉珩道。
“可是叫葉大人破費了。”哄着襁褓中奶娃娃的江斐探指有意從娃娃的脖子上輕輕挑出紋鳳如意金玉長命鎖,嗤笑:“囡囡屋裡挂了不下十塊金的銀的玉的長命鎖,眼下這塊是皇後娘娘最後送來的…倒是不知送紡磚是何意?”
“老太太是好意,”王雪楹伸手抱過囡囡,“隻是王家從來沒有這些個舊俗,是男是女是嫡是庶……出生都是含金握玉的,不信甚麼璋瓦。”
其實甚麼勞什子的璋瓦,說到底還不是要求子…王雪楹幼時便省得求子心切的人到底是何等瘋狂。她的母親那會兒日日都要喝下祖母尋來的求子的土方子…那會兒她祖母都死了,母親卻也不曾放過自己…
八歲那會兒江斐的姐姐,也就是她的表嫂江寄晚生了一對龍鳳胎,張府上下都滿心歡喜,她就見着府上嬷嬷給嫂嫂上了盞調酥杏油飲……後來問了母親,王雪楹才省得在舊俗裡,娘子生産後,生子生女的待遇是全然不同的…若那日嫂嫂生的隻有一個女兒,該飲的就是調鹽的黑豆湯了。
“想什麼呢?”
“可想好囡囡的名字了?”江斐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思。
她的長指在奶娃娃的眼前撥弄片刻,抿唇含着溫軟的笑意答:“想好了。”
“就叫九鹿罷,九萬裡的九…鹿就是四隻腳能跑能跳的鹿。”
“九鹿…”葉珩呢喃出聲,“久祿,阿楹取得妙。”
“恰巧夢見了林中鹿,也算是緣分。”她給兩人解釋道。
一手輕輕拍哄着懷裡新生不滿一日的女娘,王雪楹想,九萬裡路,九萬裡鹿。
小九鹿啊,會是能扶搖直上九萬裡的,世間最自由的靈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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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鹿彌月,辦過滿月宴後,就是瑞玉和楊黑背的喜宴。
送嫁瑞玉算是王雪楹坐蓐以來頭一回出府,這不出府不要緊,一出府甚麼流言都入耳了。
原本看熱鬧沾喜氣的百姓将話柄子轉到她身上。
“瞧瞧,那兒送嫁的頭一個,就是王家大娘子。”
“出嫁的是她的侍女罷?喜宴辦得這般有臉面,這王大娘子出手可是闊綽。”
“那還不是侍女被将軍看上了,潑天的福氣,可不得重視?這将軍打去歲就求娶了,是侍女忠心,非要守着王娘子生産了才肯成親。”
“這麼說來是王娘子生産了?若沒記岔王大娘子分明和離待嫁罷?和離了生的孩子算什麼?”
“哼,怕是老天才曉得了…和離就罷了,如今也是屢見不鮮的了,可我家女娘要是敢在母家生産,給阖家找晦氣,老子再不認這女兒了。”
這還隻是她不經意聽見的,據祭歌所言,若非是有知文表哥做頭号茶餘飯後的話柄,隻怕如今傳的還要難聽。
“娘子,咱們可要找些人去管管那些張臭嘴…”祭歌攥手朝着空中捶打幾下,不忿地道。
王雪楹靜坐在園中,不遠處裡屋榻上九鹿酣睡,她懷裡是抓着她廣袖上的流蘇耍玩的仙羅。
心裡是說不出的平靜。幸福使得人愈發寬和。
半晌,似仙羅絨絨的小尾巴一樣的日光照下,石桌上茶盞裡的茶水泛着玉一樣的明光,她輕輕撚起茶盞,無言品味着苦卻回甘的茶湯。
“雪楹這是做什麼呢?”未幾,透玉一般的聲音自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