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京雪按壓片刻後起身,轉眸看着蘇靈與身後的丫鬟問道:“這幾處穴位你可看清了?”
螢光正琢磨着方才這花四先生和二小姐的姿勢,總覺得隐隐有些奇怪。忽地聽見人開口反應不及,愣了瞬忙不疊點頭道:“看清了,看清了。”
“這幾日在船上身有不适時不時按壓穴位即可,另可去尋些生姜含于口中,也可緩解反胃。”蕭京雪交代道。
他将手背在身後,略微摩挲了下食指,隻覺指間軟膩觸感揮之不去。
“生姜......”螢光垂首低聲喏喏。
蘇靈與不欲多言,府内下人苛待她乃内宅私事,醫館先生知曉毫無用處,其更無義務事事躬親,面面俱到。
況且,蘇靈與掃了眼尚在門邊守着的蘇淨,若是此時多言,被他轉告與蘇啟生,恐徒增枝節。
蕭京雪瞧着這小丫鬟的神色多問了一句:“二小姐難以忍受生姜辛辣之味?”
蘇靈與微微搖頭不語,螢光站在一旁見蕭京雪欲走,心道這金來館來頭這般大,就算不親去将生姜取來,若能說上一兩句話也是好的。
她掙紮半晌,低着頭一狠心閉眼道:“花四先生,船上後廚夥計不願将生姜給予二小姐緩解暈船之症。”
蕭京雪聞言頓住腳步,驚訝心道他之前雖猜測這二小姐在家中許是并不受寵,頂多是處境不如府中大公子和大小姐罷了,卻沒料想到這蘇府下人竟也如此苛待一府小姐。
他轉身挑眉盯着門邊目不斜視的蘇淨,意味深長道:“蘇府竟是這般教導下人的,可真是讓在下大開眼界。”
蘇淨木着臉開口:“此事并非我等蘇家弟子奉命所及。”而後對着蘇靈與抱拳一禮後将門打開後伸手道,“先生既已看診結束,那便請吧。”
見蘇淨聽聞此事并無波瀾,甚至不欲告知蘇家家主,想來已是司空見慣。
蕭京雪邁步出門前不由得側眸看去。
蘇靈與端坐于榻,靜靜地凝望着窗外,方才尚且紅潤幾分的面容,此刻卻又不見血色。
門被緩緩掩上,蕭京雪低眉斂目,腦海中仍舊萦繞着蘇靈與坐于窗邊的身影。屋内的她與窗外蒼茫的景象相映,盡顯孤寂。
蕭京雪心底情緒莫名,卻不知具體為何,回屋他躺在床上,雙臂交疊在腦後,盯着頭頂白色的床帳,大腦也變得空白。
是夜。
青玉在屋外一手提着食盒,另隻手輕輕一敲,門竟然開了。
他緩步朝屋内走去,疑惑莫非四公子不在屋裡?
“尋我何事?”屏風後忽然響起一道聲音,吓得青玉頓時一抖。
青玉拍着胸口緩氣,不禁腹诽四公子怎麼方才不出聲,多來幾次恐怕是要被他吓出心疾。
實則青玉還未至門前,蕭京雪便聽見了青玉的動靜,不過他在床上躺了大半晌一時不想開口。他淺淺呼出一口氣終是起身朝外走去。
青玉見蕭京雪出來後忙上前将食盒放至桌上,神色誇張道:“四公子!你可知我方才看見了誰?”
蕭京雪懶洋洋坐在凳上,單手支着頭,另隻手開始轉薄刃刀,遞給青玉一眼神,示意他接着說。
“我看見了李全!”青玉接着道,目光不經意瞥向蕭京雪指間殘影,心下頓時了然四公子大抵方才去尋花閣主碰了壁,眼下心緒正煩悶着。
難怪他推門時四公子沒出聲,青玉大悟。
蕭京雪聞言指間動作一頓,蹙眉問道:“就是那個誣陷你偷玉佩,害你被逐出府的人?”
青玉拍桌,狠狠點頭:“正是!”
蕭京雪挑眉:“你在何處看見他了?”心道竟是這般冤家路窄,遂将薄刃刀收回袖中。
青玉見蕭京雪收回刀,方才湊近了些說道:“方才我下樓取晚膳時在後廚看見了,那般小人竟還在蘇府過得好好的,真是......真是......”
話至此處,卻是哽住了。他皺眉也不知尋個何種說辭才合适,半晌後歎口氣道:“世道不公。”
蕭京雪悠悠起身:“世道豈會分公與不公,向來如此。”他唇角微勾,薄刃刀又從袖中滑落于指間。
青玉見蕭京雪一臉沉郁起身邁步,忙起身伸手攔道:“四公子你幹嘛去?晚膳還沒吃呢。”
蕭京雪推開門,指間薄刃刀打了個旋兒後被他握在手中,側首輕笑。
“自然用我這指間之刃,解決這世間不公。”
門關了。
青玉怔愣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
*
“全兒,你且收拾着,我先回去歇息了啊。”
“好嘞!”李全手上動作未停,身子後仰斜眼觑着那人走遠的身影。
見那人消失在視線内,李全眼珠子一轉,悄聲走到煲湯用的草藥旁,蹲下身子伸手抓了幾把塞進兜裡。
這幾日在船上,他皆會主動要求自己留下收拾後廚,如此一來他便可以趁旁人不在時偷拿些草藥,據說這草藥是稀罕值錢物,到時下船再拿去賣了可大賺一筆。
他捏着兜裡的草藥嘿嘿笑着,幻想着自己抱着金山銀山,猛地起身,血氣瞬時上湧眼前一黑。
李全忙扶住竈台,閉了閉眼,再一睜眼時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疑心是自己并未睜眼,狠狠閉上眼後緩緩睜開。
窗外月光透進,終于隐隐能看清屋内模樣。
他緩緩呼出一口氣,心道應是燭光被方才江風所滅,又摸了把兜中藥草沉下了心。
轉眼間,卻見一黑影無聲立于角落,微弱的光亮将其身影映于斑駁的牆上,扭曲詭谲。
四下氣息驟然冷凝,一股寒意直從腳起。
李全手心瞬間汗濕,哆嗦着身子問道:“你...你是何人?”
那人并未接話,隻緩步朝他走來,地面上腐朽的木闆随之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