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争争喝了草藥睡得很熟。
獸人的身體比人類強健,生病也恢複得快。
白争争确實如清所說,是太累了。
從離開部落之後他就沒休息過,消耗太過,降溫就生了病。
在白争争睡覺的這段時間,獸人們并未停歇。
年用木棍在火堆上搭了個架子,将之前沒風幹的,以及昨晚剛殺的小獸和野鴨用繩子挂上去,做成煙熏的。
又把地面樹葉上烘烤的那些蘑菇翻了翻,将邊緣的弄到中間去。
風則帶着小夥伴們将那些剝下來的獸皮裹着草木灰鞣制。
清坐在火堆旁,跟州一起繼續把獸皮縫在一起。
他們抓不到大的野獸,收集起來的獸皮都是很小一張。東拼西湊地用骨針縫合到一起,除開做給白争争的那一套獸皮衣,餘下的也隻能勉強湊出一張獸皮毯。
風他們正在鞣制的那些本來打算給幼崽們做獸皮裙,但獸皮不夠,也隻能拿來做毯子。
獸人們正忙碌的時候,白争争睡得很沉。
他呼吸有些粗重,身體好像自肺腑放了一把火,燒得他張着嘴出氣才算舒服。
他臉皺着,下意識貪涼。
滾着滾着,弄亂了人魚的頭發,将自己纏繞在其中掙不脫。好在爪墊不知貼在了哪裡,冰涼舒服,才委屈哼唧着安分下來。
他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醒來時,眼前被絲絲縷縷的東西遮擋得看不清。
白争争勾着爪子拉開,鑽出去回頭看,才看見人魚那被自己弄得亂糟糟的頭發。
像雞窩一樣。
他心虛地低頭。
卻看見自己爪子上還勾着幾根暗紅的頭發。落在他棕褐色的毛毛上,更加惹眼了。
白争争在心裡道了一聲對不住,趕緊離人魚遠一點。
走着走着,悶頭撞上一堆貓崽。腳□□草絆倒,直接翻身滾地。
“争争,你醒了!”
貓崽們蜂擁而來,全往白争争身上撲。
白争争招架不住,被這些養胖了的小崽子壓着,空空的胃差點痙攣。
好在清看見,趕緊拎開幼崽。
白争争四肢趴地,癱成貓餅,總算得以喘息。
他爪子抹了一把鼻尖,一戳貓毛。
側過腦袋,對上清笑盈盈的臉。腦袋上一重,清探着他的溫度,長籲一口氣。
“可算好了,你睡了一天一夜。”
白争争有氣無力,爪子艱難動了動。“餓……”
獸人們趕緊給他拿食物。
白争争吃飽了才算活過來。
睡着的時間說長不長,但也不短。白争争還想着絨被的事情,就看床上已經鋪着一床厚厚的獸皮。
洞裡火堆上,密密麻麻的肉熏制着,單是這一點就可以吃很久了。
還有原本放在火堆旁的蘑菇,也全收了起來。
洞内很幹淨,但也很充實。
遠離火堆,靠着洞口那兩邊的石壁邊都堆積得人高的幹柴。幹柴旁邊,是幾個碩大的藤筐,樣式粗糙,但裡面都裝滿了各式各樣的菜幹肉幹。
再裡面,清掃得很幹淨。
除了石床,就隻有石床對面靠牆鋪平的幹草,上面躺着人魚。
白争争看他尾巴上那獸皮,濕哒哒的,想必是浸了水的。
即便他什麼也沒交代,他的貓貓們也做得很好。
白争争休息了一會兒,往石床那邊走。獸皮絨被子做得很厚實,看厚度,比得上一床十二斤的棉被。
被子垂下來一角,白争争用爪墊探了探,毛毛柔軟,裡面蓬松。
“蓋着暖和嗎?”
“暖。”年道,“睡着還有點熱呢。”
白争争點頭,感覺身體都輕松了不少。
這樣就不愁過冬了。
*
白争争身體才恢複,走了一會兒,身體出了一陣虛汗。
他在火堆邊坐下,腦袋放空。
清他們剛吃過午飯,昨天白天加晚上為了把絨毯趕出來,沒怎麼睡過覺。
這會兒白争争醒了,他們又剛吃飽,困頓地幹脆鑽進獸皮絨毯裡趴下,睡個午覺去。
洞内幾乎被東西裝滿了,迫切要做的事情做完了,白争争也有空歇一歇。
他變回了人形,又把清做的那一身厚實的獸皮衣跟獸皮靴穿上。
白争争走到門邊,先打開一道幹草做的門,外面又是一道藤門。
門拉開,他站在原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了大雪,門外的積雪已經堆了小腿高。雪面幹淨,隐隐看得到獸人走過的腳印。
看這樣子,之後都要在山洞度過了。
白争争退回去,将兩道門重新關上。
頭一次閑下來,白争争還有些不自在。他走過堆積的木柴,翻看了下靠牆壁的幾個大藤筐。
菜幹裝了一個,肉幹裝了四個,還有草繩上挂着的一排排風幹的海鮮幹。再邊上,堆着用碎石圍起來的紫皮根。
那火堆上方木棍上挂着的幾排的熏鴨跟長耳獸,少說也能裝四個藤筐。
應該不愁吃了。
手裡有餘糧,心不慌。
白争争一個個看過去,忽然立在了裝草藥的藤筐邊。
腦中有什麼模糊閃過,白争争轉頭,盯着那躺着的人魚。
他疾步走到人魚身邊,蹲下來,手指輕輕在他傷口處的按了按。
一點化膿的水溢出來,白争争忙松了手。
也是他發熱時迷糊注意到了,不然人魚躺在這兒又不說話,怕是要得傷口再腐爛一遍發出惡臭,他們才能知曉。
人魚救回來也幾天了,還有氣兒,但從沒看他有過反應。
白争争稍稍反省了下。
人魚是他扛回來的,但他上完藥幾乎就沒管了,是不是不太負責?
之前确實忙昏了頭,他反省。
之後有空,他多注意着些。
白争争一一檢查完他的傷口,發現他胸口跟腰上最深的那幾個窟窿一點愈合的迹象都沒有,将草藥撇開,直往外面流暗黃的膿液。
其他傷口倒是在慢慢結痂。
白争争歎氣。
看着人魚那一張漂亮臉蛋,莫名的愧疚感浮上心頭。
沒關系,還有辦法補救。
白争争起身,去藤筐裡重新找了草藥搗爛,放在人魚身邊。用鹽水将他身上的傷口洗幹淨,随後拿了隻處理過他傷口的曜石片将化膿的地方割掉。
确保切幹淨後,再用鹽水反複沖洗。
白争争看着那駭人的窟窿眼,默默用草藥堵上。
也不知道之前幹什麼了,遭這麼大罪。
幾個嚴重的傷口處理完,白争争又看了下他的魚尾巴。一直用這麼個姿勢躺着血液不通暢,會不會長瘡?
白争争擔心把人魚帶回來反倒讓他遭罪,趕緊翻他身子,查看他後背。
……全是幹草的印記。
白争争趕緊給他翻個身,手掌搓熱,像照顧癱瘓的患者一樣給他按了按。
手觸及人魚皮膚,絲絲滑滑的。
比真絲還順些。
白争争當他是塊兒肉,快速按完之後,讓人魚保持着側躺的姿勢。
癱瘓的病人需要時常翻身。
人魚應該也要。
白争争将這事兒記在心裡,又摸了一把人魚尾巴。還算濕潤,不用再管。
擺弄完人魚,白争争好不容易恢複的力氣耗盡。
他在幹草上坐下來,聽着洞口外的下雪聲。
他帶着幼崽們離開部落這麼久,現在才算徹底安頓好。後面不用擔心吃喝,日子能悠閑一些。
但白争争始終牽挂着族人。
他的阿父阿爸們現在還生死不知。
白争争瞧着自己露在外面凍得泛紅的手指,默默往袖子中藏了藏。柔順的黑發已經齊肩,散下來,擋住了泛着愁緒的臉。
他們首先要做的,是活下來。
要把幼崽養好,養得白白胖胖,然後再去找他們的族人。
頹喪也隻是片刻,身體脆弱時,思緒也往往極端且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