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聲被那頭的伍鳴霄聽見了,又引來一陣怪笑,像記仇的烏鴉啼鳴:“罵得真好聽。”
紅燈、綠燈、再次紅燈、綠燈,加塞失敗,溫吞的車流不允許她着急,嘲笑她的無用。
更讓她煩躁的是,無論怎麼都撥不通林嘉燊的電話。這種時候,他是最可能幫忙揪出樊棹的人。
電話兩端的人誰都沒再說話,隻有甯茜的陣陣啼哭,一聲響過一聲,嘶喊着不相信,不可能,一定是他亂說的。
“吵死了。”伍鳴霄吼道。
又是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甯茜驚惶地喊着不要,喊着救命,凄厲的求饒化成虛拟的刀,割着另一端的梁臾。
“伍鳴霄,住手——!!!”
然後,電話被挂斷了。
四周忽然陷入沉寂,甯茜最後的求救戛然而止,車流依舊溫吞,無力感将梁臾裹挾。
這時,備用機屏幕亮起,收到陳隊的信息,他們已經鎖定了伍鳴霄的位置。
梁臾立刻回複: “受人指使,不是主謀,有兩個同夥,一胖一瘦,拍了甯茜的私密照片,她現在可能有危險。”
如果她沒解讀錯伍鳴霄剛才給的信息的話。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抵達布匹市場,她将車停在路邊,朝記憶中的方向奔跑,有幾滴不知是雨還是空調水甩在臉上,很疼。
但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甯茜沒事。
她沖到那棟樓下時,圍了很多人,人群鬧哄哄的,有人議論,有人尖叫,還有小孩在哭。
“天呐!太吓人了!一下就掉下來了!”
“好可惜,還好年輕,就這樣跳下來了。”
“是啊是啊,好可惜啊。”
“可惜什麼,沒看到警察在這咩?誰知道是不是正經人哦?”
有人捂住小孩的眼睛,“别看,吓死人了。”
死人了?!
梁臾後脊發涼,撥開人群往裡擠,“讓讓,麻煩讓讓。”
她聽見自己聲音發抖,雙腿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不由自主地一個勁往裡鑽,像一條遊不出網的魚。
“擠什麼啊?”
“癡線。”
“别擠。”
“癫噶。”
“死人有什麼好看的?”
黏糊糊的小雨下起來了,渾濁如溫湯,溫熱的黏膩的,将梁臾粘黏在層層人群中央。
“讓一讓,麻煩讓一讓。”她請求。
“求你們了,讓一讓。”她哀求。
“甯茜?甯茜——!”她哀嚎。
終于,擠過一層又一層細細密密的網線,她站到了人群最前端。
“甯茜——!”定睛一看,倒在血泊中血肉模糊的竟是個男人,盡管五六年未見,她還是認出了那個男人,“......伍鳴霄?”
她有些慶幸,但又沒那麼慶幸。
雨越下越大,血水順着雨水流淌至她的腳邊,鐵鏽味鑽進鼻腔,刺激起生理性的反胃,她突然膝蓋一軟,跌跪在地,胃部一陣又一陣痙攣,無法克制地嘔吐起來。
一開始是食物,然後是膽汁,直到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血水、雨水、膽汁在地面交融,血和嘔吐物的味道在空氣中糾纏,滂沱大雨也沖散不去。
周圍的人群漸漸散去,梁臾蜷縮着倒在粗粝的地面,天空灰蒙蒙的,好像從來不曾亮過。
那個她曾質問他怎麼不去死的男人,真的死在了眼前。
紅藍的燈閃爍,又暈成一團,模糊間她看見有個人朝自己走來。
“那個女孩沒事,另外兩個人也抓住了。”陳隊的聲音沉穩,語調有些悲傷,“他是趁我們不注意跳下來的。”
她閉上眼,點點頭。
“晚點還需要你去做個筆錄。”
她再點點頭。
“要不我先扶你起來吧?”
她搖搖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在這場雨裡賴得久一點。
“那我晚點聯系你。”陳隊離開了。
一陣鈴聲響了又響,尖利、刺耳,過了好一陣她才意識到聲音來自自己的口袋。
滑動接聽。
“您好,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林嘉燊客套的聲音傳來。
“你怎麼才接電話啊?”積蓄在胸腔的哭号在聽到他聲音的瞬間湧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