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人在齊胸的水裡行走着,刻意用水草掩蓋行蹤,走到了水草深處的淺灘,才直起身。
“過來吧,”跪坐方寸石頭上的人向前探出身子,伸出手,想要幫對方上岸,“小心。”
邵歲頤回頭掃視一圈,身後的對岸空無一人,才又往前走了幾步。
誰能想到,懸崖下面,竟剛好有一個被水沖刷出的洞穴,□□枯茅草掩映着,外面的人不親自下到水裡看,根本察覺不了。
這也不是對方疏忽。她們掉下來的時候,她暈了過去,孟秉隻有一隻手使得上力,她們抓不住那掉下來的吊橋繩索,直接順水漂流到了下遊,孟秉看準機會,幹脆拼着運氣,帶着兩人順水漂遊了一段,這裡距出事的地方已經有足足十餘裡。對方沒預料到她們在亂石中有這麼好的運氣,更沒料到她們遊出了這麼遠。
她沒拉對方,自己用另一隻手撐着岸,俯下身子,滾了上來。
洞穴原本就是天然沖刷形成的,隻有方寸之地,三人待在裡面就有些轉圜不過來。裴識夜朝裡面挪了挪,給她騰出地方。
“她怎麼樣?”邵歲頤壓低聲音問道,皺着眉又揉了揉頭上隐隐作痛的位置。
“還是一樣,發着熱。”裴識夜回頭看了一眼靠在岩壁上的孟秉。
孟秉受傷最重,不光是貫穿的箭傷,還有在暗礁中被割開的口子,被水泡翻卷着,泛着白。從天亮之後,就開始傷口發炎,意識不清,現下已經完全昏迷過去了。
沒有幹淨的水和紗布,血已經不流了,邵歲頤就沒有給她包紮,取河中間澄清的水沖洗過傷口,就擦幹晾着。中午氣溫稍稍回了些,衣服勉強半幹,如今也沒有烘烤的條件。
“你呢?”邵歲頤又轉過視線,問裴識夜。
“我沒事了。”裴識夜低下頭說,将邵歲頤的衣袍下擺從水窪中撈出來。
邵歲頤清晨醒過來的時候,孟秉意識尚還清醒,還能說幾句話。
“謝天謝地,殿下你醒了。”邵歲頤睜開眼,劇痛讓她呻吟幾句,便聽到女人在耳邊說道。
她勉強擡起頭,見到的不是敵人,也不是天空,而是岩土:“這是哪?”
“一個洞窟,在下遊,暫時安全,”孟秉聲音微弱嘶啞,說一句要喘好久,“他方才一直拖着你遊,現在脫力昏過去了。”
邵歲頤這才看見裴識夜蜷縮着躺在一旁,一半身子浸在水中。她略微動了動身子,胸口下方又是一陣劇痛。她沒再敢動,靜靜等着疼痛過去。
“怎麼了?殿下。”孟秉見她不動,緊張說道。
“沒事,”邵歲頤緩了幾口氣,才回答道,“你還好嗎?”
“卑職沒事。隻不過,我聽到有人在岸邊走動……可能是那些人,不能上岸。”孟秉回答。
那些人,究竟是哪裡來的?邵歲頤思考了片刻,便将思緒從這個問題上抽離開,此刻沒有精力談論這些。
洞穴内陷入長久的寂靜。
“怪我。”許久,邵歲頤低聲說道。
冰冷的河水讓她膨脹的精神瞬間降到了極點。自大是今晚的禍患源頭,她以為自己在谷前乃至冀州都無人敢擋,以為自己的身份可以暢通無阻,無論什麼時候隻要對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必定會噤若寒蟬,順從地任由自己安排。
她有護衛,但她沒有用。她自以為想到了妙計,從大營要了比尋常多得多的兵,卻打算另作它用,駐兵在城外。
她帶着兩個人落入險境,前途未蔔。
邵歲頤壓下内心的羞愧和自責。她不是理所應當得到别人的擁護的,她是大家的領導,就應該為衆人負責。
如今,都怪她。
邵歲頤緩過了勁,怕裴識夜浸在水中失溫,把對方拉了上來。又過了幾個時辰,孟秉撐不住昏迷過去了,他才醒過來,卻渾身脫力,動彈不得。
洞穴裡雖然安全,但視線完全看不清楚外面。她聽不到動靜,想要看看對方的防守是否還在。
三個人裡面隻有邵歲頤還能活動,她便自己下了水,讓裴識夜看顧着孟秉。
沒走出多遠,她就看到黑衣人從岸邊走過,謹慎的掃視這河面和岸邊。她屈膝讓自己整個身子浸入水中,隻露出面部,在水草中,讓人無法發覺。
等人走遠,她才慢慢遊回了洞穴的位置。
“擰不幹,”裴識夜的話打斷了她再次陷入低落的情緒,“一會就要天黑了,殿下不如脫下外衣來擰幹晾一晾,夜裡穿着濕衣太冷。”
“嗯。”邵歲頤低聲應了一句,眉頭緊鎖,壓下自己快要忍不住的悶哼,緩緩脫下外袍,打了個寒噤。
“那些人還在外面。我們行動不便,走不快,岸邊又沒有遮擋,若是上去,必定會被察覺。”她語氣低沉。
“嘶——”對方接過她的外袍想要擰幹,卻忍不住出聲。
“還在疼嗎?讓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