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刀落,寒光一閃,那頭發被她齊齊割了下來。
她舉起手臂,提着那頭發就像提着什麼活物,還在微微晃動。
終于輪到邵歲頤驚愕了:“這是?”
“我愧對殿下,原應當把命賠給殿下的,可如今,我還得彌補,權以這頭發相代。等事了,自當償命。”
“什麼等事了,你還想再摻和我的事?我會任你摻和?吃一塹吃一塹又吃一塹?”
孚奎咬緊了牙,握緊刀,反手就要往自己心口插。
“住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現在幹脆要濺我一身血來報複嗎?”邵歲頤瞪着她,“你怎麼就這麼執着啊?對你主子也太忠心了吧!”
孚奎聞言:“從今往後,我再沒有别的主子了,隻效忠殿下一人。殿下若不再信我,我就以死謝罪。”
“逼我,道德綁架,想讓我不忍心,好替你瞞着?”邵歲頤煩躁,“放你一馬已經是我好心,替你遮掩我豈不是成了冤大頭?那你就在這等吧,等着看你自己會不會锒铛入獄!”
門外腳步聲繁雜起來,顯然是欽差已經到了。
邵歲頤将錦被朝床裡推了推,坐了起來。
門被拍了兩下,沒等屋内回話,就被一把推開了。
邵歲頤眯起眼朝門外看去,卻見那人身着甲胄,威武非常。
她驚異地問道:“楊統領?”
那人不是别人,卻正是宮變那日當值的四位武衛長之一,楊興烨。那日多虧她聽了自己的,帶邵歲頤進了宮。
“怎麼是你?”邵歲頤問道。羽林軍統領雖然骁勇善戰,卻不通政務和斷案,邵歲頤原本以為應當會派大理寺或是刑部的人過來,協助自己查案。
楊興烨看了她一眼,叉手行禮:“卑職領陛下的旨意,即刻帶大殿下返京養傷。”
“返京?”邵歲頤猛地一拍床,卻疼得自己一哆嗦,“怎麼能在這時候返京?我不在,怎麼追查歹人?怎麼修築河堤?”
“殿下無需擔憂,大理寺少卿就在外面,待她向殿下了解了案件,殿下就可離開這裡。”
“為什麼?我要見母皇的聖旨。”邵歲頤厲聲說道。
楊興烨面容不改,似乎早知道邵歲頤會抵抗:“殿下,聖旨若下,便是闆上釘釘,陛下口谕,也是為了殿下着想。”
“是麼?”邵歲頤冷哼,“那便是召我回京受罰的意思了,我為了治水一事不惜身臨險境,母皇究竟要以什麼罪名罰我?”
楊興烨思忖片刻,看了一眼邵歲頤,念及之前的來往,透露道:“陛下隻說是接殿下回京養傷,但屬下在殿外聽得一點風聲,似是聽說殿下離京後行為有些失态,沾上了人命……”
邵歲頤明白了。這就是孚奎所說的前半截計劃,她也參與了進去的那部分。
“我都傷成這樣了,難不成和人在床上互毆,還不小心掉進了河裡?”這對嗎?
聽邵歲頤這荒唐的話,楊興烨也卡殼了一瞬,“……方才隻是屬下道聽途說,陛下不一定聽說,屬下更不敢揣測聖意。”
掃了一眼房内的另一人,以及房内散落的長發,楊興烨話題一轉:“這是?”
孚奎早将長刀丢到了看不到的地方,恭敬地低着頭,演好一個卑微的仆從。
“孚管家為了救我動用了縣裡的官印,”邵歲頤平靜地說,“雖說忠心,但也是逾矩了,我令她割發謝罪。”
她還是照着孚奎的請求做了。
孚奎一動也未動,沒露出絲毫馬腳,似乎一早就猜到了邵歲頤會這樣做。
她請求自己隐瞞,是知道了皇帝聽說這個編造的謠言,會趁“苦主”還未揭發,荒唐事還沒傳開,捉自己回京?
楊興烨又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那殿下,卑職就讓大理寺的大人過來了?早些向殿下了解完詳情,陛下令我們即刻便動身回京。”
門開了,邵歲頤朝門外掃了一眼,羽林軍的士兵密密麻麻站了一院子。
邵歲頤在心裡歎氣,士兵急行軍前來,不容反抗,這哪是護送,簡直是押送。
多說無益,陛下已經下旨,她就是綁也會把自己綁回去的。身體是本錢,邵歲頤還是顧及身體,順着回去為好,也顧及着些面子。
自己明明是受害者,面對的卻是問責,這樣的區别對待,她已經習慣了。
等回了京,再向皇帝解釋吧。就算再有成見,難不成連親女兒都不信麼?
她沒抗拒,朝着大理寺少卿将前因後果一一說了。
隐瞞下孚奎輕而易舉,她原本就沒親手害邵歲頤,若不是她自己承認,就算邵歲頤發覺有些不對,也沒法定她的罪。
午後,羽林軍便啟了程。皇家的馬車十分豪華舒适,滿車廂鋪着軟墊。
邵歲頤半靠在車裡,回憶起自己上車時,孚奎看自己的那一眼。
邵歲頤原不想理她,這太冒險了,但對方那眼神堅定得可怕。邵歲頤扯了扯嘴角,苦笑。
最終,還是被她算計了一道。她早預料到皇帝會即刻叫自己回去,因此想要掌握谷前的局勢,必須留下一個自己的人。自己不得不用她。
可今日成功的不止孚奎。
邵歲頤悠悠地想,既然要賭,自己就要賭到底。千金買馬骨,她身為現代人,有太多模闆可以學習。
一次兩次打動不了對方,那若是三次四次,甚至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呢?
若孚奎是一個真正冷酷的人,怎麼會不顧一切也要找到自己,哪怕是将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得知孚奎沒有逃走而是被下獄的時候,她就決定再博一博。
幸而,似乎是成功了。
邵歲頤微歎了口氣,卻輕松不起來。
她将手伸出小窗招了一招,楊興烨随即撩起了簾子,湊近車廂問道:“殿下?”
“天快黑了。車裡晃得傷處疼,早些投驿站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