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看到漆宴回家,興奮地在他腳邊直轉悠,用頭頂着他的小腿求摸摸。
戴雲空站在對面,像是個被老師訓話的小學生一樣忐忑不安。
“我……”他雙手的手指攪在一起,幾度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老實說他害怕這個的理由,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滑稽,在知道宴哥不喜歡幼稚的人這個前提下,讓他說給宴哥聽,他更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漆宴一手撸着漣漪的頭一手托着下巴問道:“怎麼?想半天還沒編出借口來?”
“不是借口,我真的有苦衷……”戴雲空吞吞吐吐道。
“戴雲空。”漆宴突然松開撫弄漣漪的手,站起身來。
被點名的戴雲空背脊一陣發涼,神經緊繃地看向他。
漆宴的眼底滿是冷厲,他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就算是撒謊,如果你大大方方承認自己是個騙子,至少可以得到明确的原諒或者不原諒,但如果你嘴硬不承認,隻會讓我更加厭惡你,我最讨厭别人騙我。”
漆宴說罷抛下他朝房間走去,他的态度中帶着決絕,讓戴雲空徹底慌了神。
“宴哥!”
眼看漆宴真的生氣了,戴雲空顧不上那麼多,伸手從背後抱住他,阻攔他離開的步伐。
“放開。”漆宴的聲音不愠不火,卻蘊含着不容反駁的魄力。
“不放。”戴雲空吸了吸鼻子說道。
就算内心再恐懼,比起被宴哥讨厭,他甯願挨一頓打。
“你别以為耍無賴就可以擺平這件事,你現在在我這裡的信譽度幾乎為零,就算揍你一頓也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漆宴說着,面無表情地掰開他的手。
戴雲空打心底裡害怕自己會被讨厭,他緊抿着嘴唇更用力地抱住漆宴不讓他走。
“我看你是活夠了。”漆宴的語氣透出不耐煩。
“不是的,我沒有騙宴哥。”戴雲空把臉抵在漆宴的背上,緩緩開口道。
漆宴的動作停頓了下,算是給了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戴雲空環着漆宴腰的手收緊,抱得嚴嚴實實,仿佛害怕對方就此逃跑。
手心感受着宴哥身上的溫度,他幽幽訴說道:“我不是害怕打雷,我害怕閃電。”
“你自己聽覺得離譜嗎?當時我們都在房間裡,你開了透視眼?”漆宴顯然不相信這套說辭,言辭尖酸地問道。
戴雲空當然也知道這話不可信,所以他才一直猶豫着不肯說。
“不是怕閃電本身,是怕閃電閃過瞬間投射出來的影子。”他進一步解釋道。
“什麼影子?”漆宴越聽越迷惑,皺着眉問道。
“嗯……就是……”戴雲空支支吾吾了幾秒,還是鼓起勇氣說道:“我讀小學的時候特别害怕學校門口的雕像,尤其是一到晚上,路燈照着的影子我都要繞路走。我記得四年級的一個雷雨天,我爸媽說會來接我放學,但是他們忘了。我一個人冒着雨回去,經過雕像的時候,天空亮起一道閃電,那個雕像的影子就投在我腳下,我已經不記得它具體長什麼樣,可能長得翅膀、可能還有角,總之他像是惡魔一樣一直纏着我。我哭着跑回家問我爸媽為什麼沒來接我,他們隻說工作太忙忘記了,說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又沒什麼大事。但是從那之後,我就很害怕閃電,我看到突然映在腳下或者牆壁上的影子,會聯想到很可怕的東西。”
戴雲空的聲音中帶着哽咽,他努力咽着口水掩飾自己的失态。
漆宴輕輕撥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看到他微微泛紅的眼眶,用拇指抹去他眼角的淚花。
“我隻是想讓他們給我道歉而已,那天他們為什麼不來接我?明明他們答應過我會來的……”
憋在心底十多年的委屈因為漆宴溫柔的動作徹底崩潰爆發,戴雲空的眼淚如同決堤一般傾瀉而下,他抹着眼淚想要别過頭,卻被漆宴拖進了懷裡。
漆宴任由他的眼淚擦在自己襯衫上,輕拍着他的背小聲安慰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嗚嗚……”
戴雲空抱着他的肩膀,将這些年壓抑的情緒一股腦宣洩出來。
過了好幾分鐘,他終于冷靜下來,赧然地擦拭着眼淚說道:“宴哥現在一定覺得我是膽小鬼,既幼稚又可笑吧?竟然會害怕閃電的影子什麼的……”
“我可沒這麼說。”
漆宴看着他紅得像兔子一樣的眼睛長歎一口氣道:“恐懼什麼東西又不是你自己能決定的,沒什麼可笑的。至于幼稚,我一個能在路上随便撿人回來假扮自己男朋友的,好像沒什麼資格嘲笑你。”
戴雲空聽了他的話,眼前的天空都仿佛亮了起來。
“宴哥你說真的嗎,你真的不會對我感到失望?你看着我的眼睛說。”他淚眼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漆宴。
“我騙你幹嘛?”漆宴無語地翻着白眼,直視着他的眼眸說道:“不會。”
彼時兩個人的臉近在咫尺,戴雲空微微側過頭朝漆宴湊近,他的動作十分緩慢,隻要漆宴想,他完全可以一個膝踢把戴雲空就地正法。
但他沒有。
窗外轟鳴的雷聲仿佛距離他們很遠很遠,漆宴身上的香水味在戴雲空的鼻息間萦繞,就差一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