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衛找處地方停下後,李盛月下馬車,随便挑了個方向,開始探索宮外的熱鬧。
上一輪,李盛月說自己是超級牛馬,并無任何誇張成分。
雖說他是皇帝,江山是自己的。
可李盛月光忙着治理,最後的好處被别人一鍋端,他是一天悠閑的好日子都沒能過。
連皇宮,他也出的次數有限。
别的皇帝每年還會去個避暑山莊,出門春獵秋獵,亦或者是去皇家陵園祭拜……
但李盛月隻參與過這種活動寥寥數次,且每次參與,都沒有過一刻放松享樂,全在與手底下的臣子世家鬥智鬥勇,思考要借機會弄死誰。
那些美食華服更是沒有,為了改革賦稅,造福百姓,李盛月帶頭節儉。
有他帶頭,再看下頭那些世家佞臣,才更有理由砍他們的頭。
——皇帝都吃這樣的苦,臣子還敢撈油水,過得比皇帝都奢靡,找死呢嗎?
事業心可謂是極強了。
現如今想想,大可不必。
一輪幹碎了李盛月的事業心,如今走在皇城大街上,才讓他有點做皇帝的樂趣。
沒有他買不起的,隻有他看不上的。
也沒人敢得罪他,隻能哄着他高興。
他對準喜勾勾手:“你的錢袋子拿來。”
準喜恭恭敬敬貢獻上自己的錢袋子。
李盛月看一眼,還是個藕色的鴛鴦袋。
他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瞥準喜。
準喜感覺到了,拼命為自己想找補的話。
可惜皇帝沒有提這話茬的意思,抛了抛錢袋子,感受其中的分量後,兩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的去逛街。
禁衛一半融入人群,僅留一人跟在李盛月與準喜身側護衛。
盛京城乃天子腳下,熱鬧非凡,商業繁榮。
李盛月什麼攤子鋪子都逛。
在京城能開鋪子的老闆,多少有些見識。
光是瞧見李盛月的模樣,便知道絕對不是尋常富貴家。
再一瞧他身邊跟着的個白面無須的準喜,一副太監樣,和上當今聖上的年紀,什麼身份不言而喻。
凡是猜出來的,各個誠惶誠恐,恨不能當場給李盛月跪下。
李盛月逛了半條街,便覺得無趣。
再怎麼繁榮,跟現代社會也完全沒得比。
從前他拿這當自己的事業看,不嫌棄不如現代,反而幹勁十足。
如今要做享樂的暴君,那便差得遠了。
他神情恹恹的回了馬車,吩咐人駕車回宮。
天色才剛剛擦黑。
準喜愈發覺得不妙,不懂得皇帝為何高高興興出來玩,回去卻心情很是不好的模樣。
不知是因為那些“有眼色”的店鋪掌櫃,還是因為……他。
回到宮中時,天色昏暗,宮人正在點宮燈。
太監宮女們提着燈籠,在紫宸殿門口迎接李盛月。
李盛月随口吩咐道:“千丞,将朕桌案上的……”
李盛月說順口的話被咽了回去。
準喜顫顫道:“陛下?”
皇帝的氣息變得陰沉壓抑,好似風雨欲來。
他站在紫宸殿外,仰頭瞧不遠處挂檐下燈籠的小太監。
忽然轉頭,對着準喜露出微笑:“準喜,你去,将今日老師不讓朕砍的那名小太監帶過來。朕記得你有個徒弟,叫順……”
李盛月遲疑的想不起準喜那徒弟的名字,準喜機警地接上:“順康,回禀陛下,奴才那不成器的徒弟喚作順康,您能記得他,實乃他幸事。”
他拍李盛月的馬屁,李盛月卻不接茬,而是繼續笑着道:“哦,倒不是朕記得他,而是他蠢得新奇。你收這樣一個蠢笨的徒弟,早晚為你惹出事端來。不過你既然收了他,做了一場師徒父子,朕也不管你這些。”
“今日那小太監還不錯,至少比你那蠢徒弟聰明些。你收他在身邊,好好教着,說不得日後還能接你的班。”李盛月說完揮揮手,示意準喜去接人,大步入殿。
準喜彎腰應是,額頭冷汗直流,完全摸不清皇帝的意思。
實在李盛月從前不是這樣的性格。
今日竟全然不同了。
可行事手腕,又确确實實是他跟了一年多的小皇帝。
他親自去接賀千丞。
賀千丞被半路攔下,雖然沒落得砍頭的下場,可也沒了在禦前露臉的機會。
甚至因為得罪了陛下,還連累其他同批去禦前的宮女太監被趕回來,如今被分去做最苦最累的灑掃活。
領班的管事太監為他安排了超出規格的打掃範圍,天色全黑,他尚未回來。
準喜找管事的太監要人。
管事太監以為自己壞了事,急忙去尋賀千丞。
尋到人,滿臉堆笑,對他張嘴便是慶賀:“禦前的準喜公公親自來接你,當是陛下看中你,又願意你去禦前做事。你運氣實在是很好,旁人羨慕不來……”
那頭的準喜臉色并不好看。
陛下要他收千丞為徒弟,貶斥順康蠢。可順康是他的同鄉,按排輩來算,他可是順康的叔叔,千丞算什麼東西,來做他這大總管的徒弟?
但是陛下開口,陛下看中,準喜自然恭恭敬敬應着,好好将千丞帶在身邊。
但陛下也說,千丞日後沒準要接他的班……
這話是什麼意思,便千人千面,全看各自理解。
陛下年少,千丞與陛下年歲相當。準喜年近而立,若日後死了,或是出宮養老,自是千丞接他的班。
可若是……陛下不想讓他幹了呢?
準喜看着跟在領班身側,低着頭,瘦巴巴的千丞。
陰着臉。
而低着頭的千丞,也面無表情,在思考如今是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