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嗓音高興的說:“瞧,老師覺得朕說的不錯。”
崔西陵識相,崔宏盛卻不。
他認為假使今日讓李盛月處置了周紹,那麼下一個就可能輪到謝家,輪到柳家,輪到他崔家。
他走出半步,高聲道:“陛下!周大人年歲已高,憂心政事,而陛下于奉天殿飲食,實為于禮不合。周大人急于維護陛下天顔,才有所冒犯,陛下何至于此呢!”
李盛月心道,煞筆東西。
決定了,下個就砍你。
“是嗎?将朕斥作荒淫無道喜好奢侈浪費的昏君,原來是維護朕的顔面?那改日周閣老給朕兩巴掌,朕該贊他為朕強身健體咯?”
李盛月扭過頭,似笑非笑看着崔宏勝。
他沒有看準喜,隻擡手輕輕揮了揮。
準喜明白了李盛月的意思,後背冷汗津津,動作卻愈發麻利,帶着兩名孔武有力的太監,便沖上前去按住周紹,讓他跪趴在地舔舐茶水殘渣。
大臣們臉色難看的退開。
有武将想要上前将準喜幾人踢開。
李盛月已經背對這場亂局,施施然走向龍椅。
口中的話語聲如石頭般,砸進每個人心底,也砸住了想要踹開太監的幾名武将。
“朕不曉得一兩牛乳幾何,一兩羊乳又幾何,隻知周閣老家中有頂價值一萬三千兩的東珠華冠,隻知周閣老在甯淮說一不二,百姓‘隻知周家人,不聞天子聲’,隻知周閣老的田契束于西廂明東堂裡的紅檀木箱中,厚厚一疊那木箱險些裝不下……”
小皇帝坐上皇位,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怒氣。
“……周閣老說父皇為甯淮沈氏一案好生挂心。這事倒是提醒了朕,父皇如此挂心,朕該解決此事,叫父皇泉下心安才對。”
“老師,”李盛月微笑叫崔西陵,“朕信不過旁人,唯獨信得過老師你。就請老師派人崔家的人,去甯淮将沈氏如今幾個活口帶出來。對了,沈氏還有個落在外頭的幼子,前年科舉落榜,如今正留在京城。應當在……”
李盛月沉吟片刻,給出地方:“永甯街。對。現在隐姓埋名,叫做沈奕,戶籍落在長陽沈家。”
周紹原本還在怒不可遏的掙紮。
随着李盛月輕快的話語聲,他的掙紮停歇,漸漸伏趴地上,沒了動靜。
殿内安靜極了。
真正的落針可聞。
少許視線落在崔西陵身上。
皇帝,信任崔西陵?
崔西陵知道李盛月故意點他出來負責的意思,無可奈何:“是,陛下。微臣定将沈氏人證好生帶入京城。”
李盛月又揮了揮手。
周紹被禁衛拖了下去,直接推進明日要砍頭的死刑犯牢獄,午間一車拉去菜市場砍頭,一刀一個。
有人想說點什麼,神色幾度變化,最終忍住了。
雖說沈家的人證尚未帶到,可皇帝既然連明東堂的紅檀木箱這種細節都一清二楚,恐怕早就對周家的任何事了若指掌。
眼下比起為周家不忿,他們更憂心自己家中有多少小皇帝的眼線。
細細想來,小皇帝登位才這樣久的時間。
到底是哪兒來的機會,哪兒來的時間,安插這樣多的人手監控世家?
總不可能是從太和帝起,便有安排了。
因為想的多,這些不安分的沒了搞事的心思,人人自危。
李盛月很滿意這個效果。
他原本是不打算這麼快砍周家的,畢竟周家弄死了沈含英一家,沈含英要躲着他們行走。
李盛月奔打算留着周家折磨沈含英,誰想到周家這老頭這麼犯賤。
李盛月作為暴君,自覺受不了被人在朝堂上指着鼻子罵,還連他吃飯都要被管教。
砍了拉倒!
砍了正好能清淨段時間!
李盛月坐在龍椅上問:“還有事嗎?”
自然是無事的。
李盛月于是說:“無事退朝。”
袖子一甩,心情不錯的走了。
奉天殿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崔西陵捂着嘴,終于咳出聲。
等他緩過這陣勁後,殿内已經隻剩下他與崔宏盛。
他問崔宏盛:“三叔,你認為我還要再去勸陛下嗎?”
崔宏盛臉色發青,站在原地沉默,那陣青褪去,變作灰白:“罷了,先按陛下吩咐去做。過段時日再看。”
至少要摸清楚皇帝到底掌控到了什麼地步。
他得與宮中一些人稍作些接觸。
崔西陵知道崔宏盛不會甘心。
他緩步往外,走出奉天殿。
不久後,一名小太監匆匆跑來,見崔西陵道:“崔大人,陛下命奴才尋車架送您出宮,說您體弱,近來咳疾加重,千萬别累着。”
崔西陵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看來小皇帝是打定主意,要用他做探路石了。
他對小太監道:“那麼走吧,代我向陛下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