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裡有打聽的意味,隻是聲音太輕太淡,所以難以撲捉。
陳妄愣了一下,随後笑道:“我在畫展上碰到了很多人,老師說的是哪個?”
“你呀。”
但是從他愣的那一下,也就全都懂了。
“倒還真有一個,有點奇怪,把我認錯了。”
“是嗎?”
“嗯。”
想到不會再見面了,陳妄搖搖頭:“過客而已。”
無名給她夾菜,打趣了句:“能讓你記憶深刻,倒未必是過客。”
“哪裡印象深。”
陳妄嗤之以鼻:“老師也會說笑了。”
無名隻是笑,卻沒有再接他這句話。
過了會兒才說:“你确實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
陳妄沒想到到這裡也逃不過,有些無奈的扶額:“怎麼連老師都催我。”
“你性子冷淡,我總要為你多操些心才好。”
無名笑道:“聽你的意思,還有别人催你?”
“嗯,院裡的老師。”
這種情況,在院裡的聚會上能達到盛世,恨不得當場兩個人就能結婚生子。
“希澤,有時候是要多聽聽别人勸阻。”
陳妄看着無名,聽出了他話裡的玩笑,便順着他的話說:“你之前不是教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嗎?”
無名笑了笑:“我是不是還教了你随機應變。”
陳妄:“……”
無名原本飯量就小,夾幾筷子也就吃不下了,便起身離開了餐桌:“我看你來的時候帶了幅畫。”
陳妄對于他吃的少已經習慣了,便跟着他起身:“張俞托我帶來的,又要麻煩老師幫忙改改了。”
“消磨時間,倒也不錯。”
無名笑了聲,慢慢攤開了畫:“他天分不錯,又肯細心鑽研,年輕人,難得不驕不躁。
隻是膽量,還需要再大一些。”
之前他标注的問題,張俞都有認真研究更改,在新的畫上,基本都不會有重複的問題。
“作為學生,他的确會比我合格,老師不如收下他。”
陳妄建議的很用心,一來張俞是真的很喜歡很崇拜無名,而且張俞性格很好,應該能讓無名的日子變得有趣些,至少不必像他這樣,總需要無名來找話題聊什麼。
再有,真的收下了張俞,也可以緩解陳妄面對無名時會湧起的愧疚。
無名真心待他,而他,終究是讓他失望了。
“張俞真心喜歡,又肯下苦功夫,說不定可以替老師完成夙願。”
“希澤,我即選定了你,便認定是你。”
無名面具下,隐藏了大多情緒,看嘴角,似乎是笑了,聲音帶着安慰:“你心裡不必有負擔,我不願意再收徒弟,隻是不願再添羁絆。”
他問過陳妄許多次,你想不想永生,畫了畫便能永生。
可他每次都說:“我不求永生。看着所愛一個一個離去卻無能為力,要永生有什麼用。”
不管是小時候的陳妄,還是成年的陳妄,都這麼回答他。
陳妄一直不明白,為什麼要追求永生。
想來也是,若永生真的那麼好,自己又何必一心求死。
從前隻覺得學無止境,便可以永生追尋。
可真的獲得了永生,看着摯愛離去,才發現永生是嚴酷的刑法,明明是最鈍的一把刀,卻刀刀猶如淩遲。
每每如此,都是陳妄最愧疚的時刻。
他看着無名的背影,也隻能輕喚了句:“老師。”
這兩個字中含有的諸多情緒,可他卻難以分辨哪個占據的多一下。
“不是要勵志将我書房裡的書全讀完?”
無名走到他身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吧,晚一會兒陪我去後院給小花園松松土。”
陳妄點點頭。
無名這棟房子,書房幾乎占據了一半,他是學識淵博之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剛來這裡的時候,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他書房裡度過的,沈清和畫畫,他便讀書。
他很早便知道,無名不同于凡人。
他不老不死。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不願告訴别人他姓甚名誰,一屋書籍,涵蓋了曆史上的許多人,許多事,陳妄知道,他一定參與了許許多多的曆史,甚至猜到過他是誰,隻是不說兩人過去,像是他們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如無名所說,他不喜歡熱鬧喧嚣,不願意去認識新的人,每認識一個,于他而言,都不過是平添羁絆。
在無名這裡的日子總是過的格外的快。
看看書,陪着他松松土,下下棋,每次都覺得時間過的太快。
他一直待到第二天一早才回去,一到學校,便馬不停蹄的趕去上課。
他不會做飯,所以一般都是去食堂裡打好然後回去吃。
中午下課,他照例去了食堂,結果剛準備出去,就遇見了許老師,看見陳妄,他大步走了過來:“小陳教授。”
許老師也是曆史學系的老師,叫許城,長他兩歲。
每次看到他,都非常的熱情,說是因為是同齡人,而且又是同門師兄弟,相較于年長的前輩,他們兩個總要多些話題。
原本去年,在聚會上,關于催婚這個話題,許老師還能分走些火力,可他去年過年的時候找了個女朋友,作為目前曆史系唯一的單身男青年,可想而知他的處境。
他輕撞了撞陳妄的手臂:“小陳教授今天看起來精神不錯。”
“一般。”
陳妄禮貌一笑:“抵不上師兄容光煥發。”
許老師摸摸臉,抑制不住的笑:“昨天我女朋友來了。”
“哦。”
陳妄聲音淡淡的:“你就是為這個半夜找我調課?”
“你可不許告訴别人。”
陳妄徑直着走沒接話,滿臉都是想要甩開他以求清淨,可偏偏許城并不在意,看他加快步子,便也快走幾步跟了上來,自顧自的說着:“小陳教授,今年27了吧,要我說呀,該談個對象了。”
看他這副樣子,陳妄彎了彎唇角:“這種話師兄結婚生子後再來說可能更合适。”
“行了,不跟你貧了。”
在嘴皮子功夫上,他從來沒在陳妄這裡讨到過什麼便宜:“你跟師兄說實話,那姑娘是誰?”
陳妄:“?”
哪姑娘?
“少裝傻,就昨天上你課那姑娘。”
“不認識。”
“不認識你這麼刁難人家?!好歹是那麼漂亮一小姑娘!當着那麼多人的面。”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刁難她了。”
“兩隻眼睛!”
小許捏緊了手機:“學校論壇裡都傳開了!别人不知道你,我還不了解?”
那不就是明晃晃的刁難,也不知道那小姑娘怎麼惹到他了。
偏偏大多數人隻是沉浸在他的帥氣裡。
他認識陳妄這麼久,見過他演講,見過他帶團隊,見過他研究課題,更是領教過他腦子裡的知識儲備。
雖然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帥是他最不值得一提的優點。
“我給你提個建議啊師弟,要是想找到女朋友,可要改改你這個性子。
你要是總這樣,就算頂着這張臉,你這輩子估計也都要打光棍。
畢竟總看着一張臉,也是會膩的。”
“師兄”
陳妄笑的許城頭皮一陣發麻:“怎麼了?”
“你的意思是,你看嫂子時間長也會膩?”
許城吓了一跳:“說什麼呢!你嫂子有的可不止顔值!”
嫂子要是知道他這麼說,他還能在這裡跟他耍嘴皮子?
“你要真跟那姑娘沒關系倒也省事兒了,周五有聚會知道吧,老師生日,而且手上那個項目獲獎了,一起慶祝一下。”
“嗯。”
陳妄點點頭,剛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發過祝賀了。
許城啧啧兩聲:“我看老師是卯足了勁要把你拉成自家女婿,你說你是他的學生,他閨女是你學生,你再成他女婿,不是親上加親再加親。”
陳妄散漫的勾了勾唇角:“小許老師這麼喜歡親上加親,不如我去跟教授建議一下?”
“我有女朋友的!”
小許白了他一眼:“再說,老師看上的也不是我呀。
今天就是跟你說周五聚會的事,你别忘了,說是還有美術系幾個教授。”
“美術系?”
“嗯,張教授跟袁教授,他們關系一直不錯,據說還有個有頭有臉的人也要來。”
“誰?”
“張進啊,你肯定聽過,我估計,這次來祝賀為輔,主要還是想着替他那個徒弟鋪路。”
陳妄點點頭,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反正跟我們關系也不大,我們就當透明人,不遲到不早退就行。”
陳妄輕笑:“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是呢。”
許老師看着陳妄心裡一陣發酸,明明比自己小兩歲,可成就,已經甩他二十年了:“你還是回宿舍?”
“嗯。”
“那我先回去了。”
陳妄沖他擺了擺手。
陳妄聽說過美術系會去一個新老師,之前是盛和,那段時間網上把他捧得很高。
不過聽說因為輿論問題來不了了。
不知道誰會來接替他,又能做多久。
畢竟,如果有張進這層關系,盛和回來也是遲早的事兒。
不過這些事跟陳妄都沒有什麼太大關系,所以陳妄沒放在心上,隻是走着走着莫名想到了剛才小許說的親上加親,便掏出手機,給無名發了條消息。
【老師,你說你怎麼也沒個一兒半女的,你如果有,沒準我就不用為終身大事發愁了。】
說完之後看着消息沒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