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妄去了書房,沒一會兒,就拿着本書上來了,也沒跟沈念說話,自己坐到了沙發另一邊翻着看。
他穿的單薄,頭發又是半幹。
沈念忍不住坐起身:“你頭發怎麼不吹幹。”
陳妄擡頭,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想到剛才她莫名其妙的态度,一陣窩火:“要你管!”
沒聽見沈念說話,陳妄把目光從書上移開,忍不住看向沈念的方向,她隻是盯着他看,臉上也沒有了以往的笑意。
扭頭往樓上走。
陳妄目光追随着她,後悔剛才自己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原本就是他沒有跟張岩他們打招呼就把沈念帶了過去,結果張岩也算不上友善,她今天心情應該也不好,自己幹什麼非要呈一時口舌之快。
但陳妄又沒有跟人道歉的經驗。
這下好了,書也看不進去了,目光時不時的飄向二樓的房間。
不過還好,沈念房間的門很快就打開了,陳妄趕緊偏頭,繼續看書。
注意力卻全都不自覺的放在沈念身上,聽着她下樓,然後走到他旁邊。
陳妄盡管克制,但還是忍不住看了沈念,見她手裡拿着吹風機,已經插好了電源。
“幹嘛?”
“給你吹頭發。”
不等他拒絕,沈念已經開了吹風機,站在他身後用手試了下溫度:“你是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昨天晚上已經受涼了,如果頭發在不吹幹,肯定會生病的,今天已經有點咳嗽了。”
這個角度,陳妄看不見沈念的臉,所以不知道她臉上是什麼表情,但她語氣很溫柔,手上的動作也很輕。
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今天有咳嗽。
被沈念一提醒,才發覺嗓子似乎真的有點幹,沒忍住又咳了兩聲。
随後又有些後悔,說完就咳嗽,顯得有些做作。
“你看,我就說有點感冒吧,等下吃完飯記得喝藥。”
沈念五指穿梭在他的發間,陳妄心和呼吸幾乎同時屏住,手也不由得捏緊書頁,在他瀕臨窒息之前,陳妄搶過了吹風機:“我自己來。”
陳妄不習慣跟人有太過于親密的舉動,沈念也知道,所以沒再堅持,起身倒了杯溫水放在他手邊。
自己則去了樓下的書房,找了本南宋民間奇聞,整個人窩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藤椅前後搖擺,把沈念的思緒拉回到了許多年前。
彼時秦梁進京趕考,沈念曾經去找過一次未央,自然也見了張氏,沈念依稀記得她忙前忙後張羅着給她們做飯的模樣。
未央想去幫忙,張氏卻擺手:“你們去玩,你這手,是用來畫畫作詩的,怎麼能流連于竈台之間。”
沈念雖涉世未深,但也知道世間最難處的關系,便是婆媳,但未央從未有這些煩惱,所以沈念當時很為她開心。
後來,未央經曆磨難,沈念曾問過她:“你後悔嫁給秦梁嗎?”
如果她沒有嫁給他,那她會不會擁有更好的人生。
“不後悔。”
當時,未央正躺在藤椅上曬太陽,她就那麼看着天,聲音散的一碰就碎,即使曬了一天太陽,她的皮膚仍舊沒有什麼血色:“不嫁秦梁,按我原本被設定好的人生,我會入宮門,像大娘子或者莫小娘,亦或者我阿娘,要麼鬥個你死我活,要麼輪為宮鬥的犧牲品,但卻全都是被困在高牆大院裡,為一個男人你死我活,最後面目全非。
念念,我想要自由,想要更廣闊的天地,秦梁說,他可以給我。”
“你就是因為這個嫁給他的?”
未央輕搖了搖頭,目光落定在她臉上:“我從不信一個男人能給我自由,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不是這個秦梁,也會是下一個,本質上沒有區别。”
未央看向沈念,看她那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寫滿心疼,以及不谙世事的純淨:“我嫁給他,是因為我婆母,她很像我阿娘,她待我很好,每次跟她相處,我都覺得,是在填平我内心一個又一個跟我阿娘的遺憾。
人嘛,總不能什麼都想要,上天把你,我阿娘,還有婆母帶到我身邊,我已經覺得很知足了。”
未央擡手,輕輕的碰了碰沈念的眼睛:“愛的本質是美好的,隻是我沒有遇到,我的念念,不受世俗束縛,一定會擁有最好的愛情,所以千萬不要因為我,失去愛人的能力,好嗎?”
沈念聽到有下樓的聲音,中斷了思緒,扭頭,就看到了陳妄。
正巧陳妄也在看她。
沈念腦海裡浮現出了未央的那句話,愛的本質是美好的。
因為美好,所以賦予人勇敢的能量。
陳妄走到她身邊,語氣難得的溫和:“在想什麼?”
沈念重新窩回了躺椅上,看着玻璃窗上反射出的陳妄的影子,難得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我在想張氏會把玉镯放在哪裡,不過仔細想想,那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玉镯,好像也不能證明什麼。”
陳妄伸手晃了晃她的躺椅:“這就洩氣了?”
“沒有啦,今天也不能說是毫無收獲,未央的玉章不是從張氏的墓裡被挖出來嘛,也能說明他們肯定是有關系的。
退一萬步講,有玉章和那副繡品,至少大家能看到未央的才華。
再說了,我不是還有你嗎?你一定會查出來的。”
“少給我帶高帽子。
這個項目還沒有結束,後面能發現什麼還未可知,我們還要在虞城兩天,看後面怎麼樣吧。”
沈念認同的點了點頭:“這倒是。”
陳妄從後面抽走了沈念的書:“别看了,那麼久也不見你翻一頁,等下想吃什麼?”
“這個不是秦欽定嘛?”
“你定也行。”
你定也行??
沈念躺在躺椅上,仰頭看陳妄,想分辨下他是不是在開玩笑,請客的是他,被請客的秦欽他們,打八杆子也輪不到她定。
可陳妄面上表情卻不像開玩笑,他認真的?
沈念扶額:“陳妄,你是覺得我現在的情況很樂觀?”
今天遇到的人,似乎都不是很喜歡她,她再搞特殊,感覺不太好。
陳妄手正在把沈念翻亂的書頁抻平,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樂觀。”
“……”
沈念正無語,突然意識到不對,注意到了陳妄的反常:“你不對勁陳妄。”
沈念激動的整個人都從藤椅上跳了下來,她貼的很近,仰着頭,頭發散在兩側,露出來的一張臉隻有巴掌大小,一雙眼睛裡閃爍着明亮的光:“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你在哄我?”
面對他時,沈念的聲音一直甜甜軟軟的,可此刻,她因為這個發現,所以聲音裡有夾雜了絲不同,聽起來嬌嬌的。
陳妄隻覺得後背一麻。
可更讓陳妄有些無法接受的,是心思突然被拆穿,這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但面上仍強裝鎮定,拿着書轉身就走:“自作多情!”
這種慌亂,讓陳妄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心,他的理智一直在克制,可是心,卻控制不住的沉淪。
沈念趕緊追了上去,但他腿長,步子邁的很大,沈念要小跑着才能跟上:“那你剛才幹嘛不在書房看書,跑到我旁邊,然後我去書房了,你也來書房,你是不是根本沒有看書,一直在看我?”
陳妄做這些的時候,完全不受控,可他又存了僥幸之心,也許沈念根本不會注意,可現如今,沈念一一捅破。
莫名的,陳妄覺得有些難堪。
耳朵也随着她的親近越來越紅,像是能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