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陳妄多說什麼,沈念也已經猜到了,即使早就有心理準備,可真正來到了,也讓沈念大腦空白了一瞬。
甚至就連那種心如搗鼓的感覺都沒了,呼吸反倒變得極其微弱,她手扶着陳妄的手腕,擡眼,滿是希冀:“找到了?對不對?”
陳妄點頭:“下午,張岩會找人布方。但一切都是我們的猜測,還沒有确定,所以你不要太過于期待。”
“好。”
盡管這麼說,可兩個人卻都清楚,這個墓是竹安先生的可能性非常大,秦家世代務農,隻出了秦梁一個狀元,此前,是不會有什麼貴重的陪葬的,就連墓碑,也大多是木頭,會随時間腐蝕。
而秦梁死後與公主合葬在了京郊,墓穴早就已經被挖過。
可如今,周圍出了墓穴,很大概率就是沈念口中說的,張氏想要告訴後世什麼。
沈念手心微涼,附在他的手腕上,能感受到陳妄跳動的脈搏,恍惚間,真的有一種共用一個心髒的感覺。
兩個人四目相對,沈念确定,此刻他們心意相通,完全能夠共情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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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事情進展的非常順利,臨時發現了新的古墓,張岩上報,說會派增援的人手過來,在支援的人來之前,沈念擔起了兩個地方的繪圖工作,一行人每天都忙忙碌碌的。
天氣也配合,陰着卻沒有雨,大家都說,這次的進度,比平時要快很多。
即使如此,沈念還是有些擔憂。
她和陳妄隻請假到周末,周末是一定要回去的,眼看已經周五了,沈念已經做好了下次再來的打算。
平時不知是不是太過于勞累,沈念幾乎是回去沾床就睡的,可今天晚上卻輾轉反側,尤其到後半夜,突然就開始打雷,沈念更睡不着了,索性坐到了窗邊,看着外面漆黑的天,整面的落地窗上倒映出沈念的模樣。
看着裡面的自己,與許多許多年前銅鏡裡照出來的的自己,并無兩樣,隻是身側,少了個笑顔如畫的美人。
她輕輕扶着她的肩膀,與她照着同一面鏡子,贊美的那麼真切:“念念,你這樣裝扮,當真是絕色佳人。”
“你一樣容色傾城。”
沈念笑着看她,不明白為什麼今天突然要打扮的這麼隆重:“今天要去什麼地方嗎?”
“我之前寫信給你,說想辦一個學堂,已經辦好了,今日開張!總要打扮的體面些。”
“當真?”
沈念雖然知道未央從來不說空話,但沒想到她竟然落實的這麼快。
“自然當真,聽我婆婆講起他們的過往我才知曉,原來這世間還有許多人,想要讀書,卻沒有條件,務農之人,能想到的盡頭,似乎隻有務農。
即使有人心懷抱負,渴望光宗耀祖,卻也敢想而不敢為,敢為而無能為力,白白浪費了天分,我自知能力有限,卻也想螳臂當車,為寒門學子開辟出一條通天大道。”
沈念看着未央,她認真的講着自己的的抱負,周身像沐了日光,沈念由衷的說:“未央,你所想之事,一定會實現。”
“一定會實現的,隻是時間問題,真希望這一天快點來,你知道嗎念念,我等不及了,這些日子,我見過許多女子,他們圍繞着夫郎,任勞任怨。
我不是覺得這樣不好,隻是我覺得不該這樣。
所以我也希望他們讀書,明理,女子隻有有了思想,才會思考,隻有思考,才知道自己從不遜于兒郎,才會想要去争,去争一争平等。”
她平平淡淡的說出了這番話,卻在沈念心裡掀起了巨大的波瀾,即使知道這條路無比漫長,可沈念真的希望,有朝一日,未央能夠看到這樣的世界。
隻是,沈玉記挂沈念,她并沒有呆很久。
從後來未央的信裡得知,未央和她婆婆一起,一家一家的探訪,說服,成立了第一家男子女子兼容的學堂。
原以為一切都會越來越好,可是上天卻并沒有偏愛她。
秦梁如願高中,他衣錦還鄉,高頭大馬,炮仗開道,可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休了發妻,他哭着說他無能為力,隻能任人擺布。
未央生性灑脫,知曉自己與他所求相悖,更不想無愛後,還一生困于宅院,算計争鬥着過完餘生,所以并未糾纏,直接搬了出來,繼續開設學堂,計劃閑時雲遊山川。
她信裡言語灑脫,約她同遊。
沈念當時真的以為,她可以達成心中所願,一生灑脫無羁。
可後來,因為黃元多番彈劾,且張氏不願入京,公主調查之下,知道了這世間還有一個竹安先生,心生妒恨,學堂被關,未央也被人強行賣入了妓院。
受盡淩辱。
這是那個時代,能帶給女子的最大的恥辱。
還是未央學堂有一個男孩,歪歪扭扭的給他寫了封信,說秦梁母親被軟禁,老師遇難,求沈念救救她,可沈念收到信去救她的時候,已是半月以後。
就是那半個月,磨掉了她從前二十年都沒磨掉的驕傲。
即使她親手殺了所有淩辱過他的人。
從前未央身上燃着的光芒徹底熄滅了,她變得沉默寡言,沒多久就郁郁而終了。
她一雙灰蒙蒙的眼睛裡沒有一點光,她說,我們鬥不過。
南甯公主在村子裡強權欺壓,抹掉了所有關于秦梁成過親的消息,也抹掉了所有關于竹安先生的記載,畫作,詩集,關掉了學堂,有想要為她正名的人,皆下場慘烈。
所以,不用多久,人人閉口不言,真的就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
又一聲驚雷,讓四周靜谧無常,四周一刹那亮如白晝,沈念的思緒也被拉了回來,未央死前遺願,就是希望任何人,不要為她丢掉性命,可真相已經隐瞞太久,玩弄皇權,颠倒黑白,最後一個是謙謙公子,一個是自甘堕落。
她怎麼甘心呢。
雷聲接着閃電,注定了不平凡,從後半夜開始下雨,沈念坐了一夜,看着玻璃上她的影子漸漸消失不見,未央,若你在天有靈,請快點讓大家看到真相吧。
……
沈念第二天早上下樓的時間早一些,陳妄看到她的時候有些吃驚。
沈念沖他擺擺手:“快來吃飯,吃完飯去上班了。”
陳妄點點頭,莫名覺得她有些亢奮,雖然日日如此,但今天尤為明顯,陳妄覺得有些好笑,但不得不承認跟她在一起工作,永遠不會有負能量。
“你今天需要去我那邊。”
沈念雙眸明亮:“收到!
出門的時候,陳妄特意拿了一把大傘,叮囑沈念:“下雨了,你可以不去。”
沈念一邊換鞋,一邊看他:“我不去怎麼行,你知道的,我現在可重要了。”
“你不是說你遇到雨水會昏迷不醒?”
“怕什麼,我有陳教授送我的護身符。”
沈念晃了晃腳,給陳妄看那雙粉色的雨鞋:“再說了,如果我要是真沾上雨水昏迷不醒,陳妄你帶我去山頂照一照第一縷晨光,我就好了。
隻是記得,千萬别告訴我哥哥。”
“想的美。”
陳妄在她身邊換鞋,語氣漫不經心的:“我會讓你自生自滅。”
“你不用說太多,我懂你。”
“懂什麼?”
沈念朝着陳妄眨眨眼:“當然是嘴硬心軟,你看吧,我要是暈倒了,你比誰都着急。”
陳妄不屑:“自作多情。”
“不信我們試試。”
說完沈念就要往雨裡沖,即使知道她在惡作劇,陳妄依然本能的伸手把她撈了回來,整個人被他鎖在懷裡。
沈念仰頭,露出了得逞的笑意“你看你看。”
陳妄推開她,找了個雨衣給她套上:“擠眉弄眼的。”
“……”
沈念已經習慣了他這個樣子,也覺得開心,這幾天他們朝夕相處,不自覺的熟絡了許多。
一路上,陳妄被沈念催出了要遲到的感覺,結果去了才發現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