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背台詞,沈念沒有打擾她,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
離試鏡開始還有一個小時,副導演在整理資料,沈念也幫不上什麼忙,正好莫尼熱情相邀,沈念就跟他一起去了美術組幫忙。
期間,她好幾次都感受到了陳妄的眼神,可等他回頭的時候,陳妄卻每次都在忙,他已然成了這個項目的主心骨,所以人确定什麼之前都會過去給他看。
試鏡的時候,導演坐在正中間,副導演和陳妄坐在他的兩側,沈念跟莫尼過去的時候,陳妄擡頭看向她,沒什麼表情,把玩着手裡的黑筆,看起來有點吓人。
沈念準備過去坐到陳妄身邊。
莫尼則看了一眼陳妄,直接拉着沈念坐到了另一邊,說那邊的位置留給編劇,他們可能需要讨論人物形象。
陳妄手上一用力,筆蓋甩了出去,黑筆的尖頭歪了,流了些墨汁出來,陳妄的拇指被墨水染黑。
導演趕緊拿紙給他:“怎麼搞的。”
陳妄擦擦手,漫不經心的說:“不小心,我去洗下手。”
說完就站起身,往洗手間的方向走。
沈念趕緊從包包裡掏出濕紙巾小跑着跟上他,在洗手台前拉過了陳妄的手,拿濕紙巾給他擦了擦沾了墨水的手指。
又擡起來檢查:“手疼嗎,筆尖有沒有刺到手裡面?”
陳妄沒說話,直接抽回了手。
拿到水龍頭那裡沖洗,整個人冷冰冰的。
“陳妄,你到底怎麼了?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一直不開心。”
他用力的搓着手,像在賭氣:“跟你沒關系。”
“跟我沒關系你也可以跟我說啊。”
沈念站到他身側,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不想看到你不開心。”
陳妄心裡更覺得堵得慌。
他說沒關系,她就真的覺得沒關系?
“我開不開心跟你有關系嗎?”
他掙開了沈念的手,垂眼看向他,緊蹙着眉頭,因為太煩躁,所以沒有控制住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你到底在莫名其妙發什麼脾氣嘛!”
失落感和連續幾天的連軸轉壓的她也有些生氣,将手裡剩下濕紙巾的袋子扔到了陳妄身上。
陳妄有些錯愕的看着面前的沈念,捏緊懷裡沈念扔過來的濕紙巾,這是她第一次發脾氣。
意識到自己也有些情緒化,沈念就後悔了,她歎了口氣,恢複了語氣,很輕的道了個歉:“對不起。”
不想再繼續跟陳妄對峙,她加快了步子,率先回到了位置上。
陳妄過了一會兒才落座,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沈念,沈念低頭,錯開了他的視線。
等所有人都到齊了,導演宣布開始。
根據抽到的号碼分别上去試戲,今天一共來了三十位演員,楊今禾是第五位。
每一位進來的演員,在演戲結束,沈念都問了她們同一個問題:“你覺得竹安先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前四位演員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們的理解大差不差,說她灑脫勇敢,說她身在封建時代,卻有着現代人的思想,可以勇敢追求自己所向往的。
沈念不能說她們說的不對。
直到楊今禾試完戲,她的演繹,沒有其他演員與家族決裂的悲痛欲絕,沒有落淚。
甚至飽含希望。
“我林未央發誓,自願舍棄林氏,自今日起,即使落魄,也絕無悔意。”
她結束的時候,沈念問了她同樣的一個問題:“你覺得竹安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
“老師好。”
楊今禾朝着她鞠了個躬,才又回複道:“因為沒有看到完整的劇本,所以我對她的了解隻能停留在網上的墓志銘。
……
我認為,任何苦難和艱難的處境,都沒有辦法摧毀她的靈魂,所以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她,我認為是倔強。”
倔強?
沈念聽過别人以勇敢,灑脫,等各種象征高尚的品格形容過未央,倔強但是第一次聽。
她點了點頭,示意楊今禾繼續。
“在我心裡,她是一個矛盾的存在。
一來,體現在孝道。
她是封建社會裡所有标準女性的對立面,因為她離經叛道,在極重孝道的年代與家族決裂。
但同時,她身上又涵蓋了他們身上所有美好的品質,如張氏所言,嫁于她家之後,恪守婦道,孝順婆母,外可獨當一面,内可安定家宅,為妻三年,未有半分出格。
二來,是心性的矛盾。
對于侯府來說,她是自私且任性的,為了自己的追求,不顧侯府的名聲,存亡。
可對于張氏,對于整個虞城的百姓,她又是無私的,設立學堂,供寒門女孩男孩讀書,以瘦弱之軀,扶他們上青雲。
而所有的一切,都源于她倔強的堅守着内心認為對的和她想要的,因為這份倔強,所以她擁有敢于沖破命運桎梏的勇氣,不認命,也不服輸。
謝謝老師,這是我的看法。”
楊今禾由鞠了個躬表示她的發言結束,在她說完之後,全場都沉默了。
沈念也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她是未央的朋友,自然認為她做什麼都是對的,而現在,她聽到了别人以旁觀者的身份,真正走進了未央的世界。
來刨析她的内核。
沈念又問她:“那你覺得,最後,竹安先生後悔過嗎?”
“我覺得沒有。”
楊今禾搖搖頭,答的笃定:“一個倔強的人,隻要在選擇的時候是心裡認為是自己想要的,那麼結局的好壞就不能評判對錯。
因為選擇的那一刻,錯的也是對的。”
沈念莞爾一笑:“好的,我沒有問題了。”
導演開口:“那你回去等結果吧。”
後面的試戲沈念沒看,楊今禾離開的時候,沈念跟了出去,看到她之後,楊今禾有些吃驚,但還是停住了腳步,朝她微微鞠躬:“老師好,您還有什麼事嗎?”
沈念笑道:“沒有什麼事情,出來透口氣。”
她們兩個往前走了一會兒,楊今禾問:“老師是來安慰我的嗎?”
“嗯?”
沈念有些疑惑,她好像知道自己會被淘汰:“為什麼這麼說。”
“我知道我肯定不會被選上的,這次能來試戲,我已經覺得很意外了。”
她覺得沈念跟那些人不一樣,她眼神很幹淨,讓人有放心跟她傾訴的欲望。
沈念問她:“因為你得罪了一個人?”
楊今禾自嘲的笑:“應該說,是一個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