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擔心了,我原本就該給你說一聲再暈倒。”呂南秋打開話頭。
白淼淼笑了出來,大方說:“暈倒哪裡還知道時候?你斷聯一天,我是有點生氣,但念在你事出有因,我就原諒你了。”
呂南秋誠實道:“其實是有征兆。”
“嗯?”
“早上醒來就感到渾身滾燙灼熱,我以為是急性腸胃炎,吃了藥就去工作。”
呂南秋回憶說,“但情況并沒好轉,整個人渾渾噩噩,腳步發虛,眼前有重影,我隻能勉強集中注意力。”
都這麼慘了,還要去工作,而且還挺能忍。
白淼淼又心疼又同情,轉瞬就釋然了。
他從前上戰場比現在還能忍耐,比現在還苦,都是硬熬過來。
“你去了記憶之境,我感受到了那裡的波動,波動很強烈,沖破了另外一層……”呂南秋猶豫了下,吐出一個詞,“桎梏。”
白淼淼訝異:“什麼桎梏?”
“轉世要喝孟婆湯。”呂南秋無奈道,“壓制了一部分的記憶。”
白淼淼:還真的是孟婆湯不夠濃。
“桎梏接觸後,許多記憶碎片侵入大腦,攪的人頭痛欲裂,我就意識到不對勁兒。”呂南秋說,“直到下庭,我暈掉。”
“你餓了嗎?”白淼淼打斷他想立刻分享的意圖,“我買了些粥和小菜,你先吃飽了,我們再聊。”
被這麼一問,呂南秋揉了下肚子,也的确是餓了。
“好。”他道。
等待的間隙,白淼淼撐着下巴看他吃,時不時喝一口海鹽奶茶。
說不出原因,她這會兒思維異常的活躍,有些塵封的回憶冒出頭。
她不動聲色的梳理,下意識地摩挲胸口的平安扣。
呂南秋心裡有事吃的飛快,沒多會兒一掃而空,快速清掃了一片狼藉。
白淼淼則動用靈力,将兩張床并到一處,在他對面盤腿坐下。
兩人面對面,夜談開始。
“你有個老師叫黃暮雲,我記得這個人。”呂南秋說的很慢,細細聽還有點咬牙切齒的恨意。
白淼淼靜了幾秒,并不意外他知道,跟着補充說,“他現在是我師傅。”
呂南秋挑眉,面容冷峻,冷聲道:“他還真的是陰魂不散。”
白淼淼笑了出來:“你和我想的一樣。”
“我從頭說吧。”呂南秋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我也有故事要補充。”白淼淼語氣鄭重了,“我想,這應該就是我們全部的故事了。”
***
譽朝長喜3年,丹鳳門事件之後,呂南秋意志不改,堅持要娶白淼淼為皇後。
朝堂上的人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派。
開明派,以呂南秋為首,他的嫡系還有思想開明的文臣武将。
他們力挺六水居士,認為品行遠遠比種族重要。
另外一派趨于保守,笃定了讓白淼淼之流留下就是禍患,會增加社會的不穩定因素,絕對不可以開這個口子。
泾渭之外,還有幾個牆頭草,不太成氣候,在贊同和反對間遲疑不決,想着如何利益最大化。
每日上朝都有的吵,呂南秋和白淼淼則分工明确,前者對付前朝諸人,後者就在江湖見機行事。
斬妖有多少人是個未知數。
而六水堂人數卻是定的,統共有萬餘人,如果散去天南海北,就仿若滴水入大海。
硬來從不是最優解。
黃暮雲能用輿論的手段逼她,那她就以牙還牙,用輿論的手段回敬他。
六水堂兵分幾路,沿途的主要目的就是散布精怪們做的好人好事,尤其以白淼淼行醫為主。
她這些年走過不少地方,救過的人不計其數,再有六水堂的引導,一傳十,十傳百,簡直是易如反掌。
事實上,民間的思想更開明,一早就有妖生活在人間,往日都謹小慎微的活着。
借着白淼淼發動輿論反攻的契機,更多的精怪站出來,同白淼淼一起為妖正名。
人分善惡,精怪亦然,這天地日月山河湖泊平等的屬于每一個種族。
六水堂懲治不分青紅皂白的捉妖人,也懲治惡妖,立志維護精怪在人間的正常生活。
江湖上,六水堂對上斬妖,完全沒在怕的。
朝堂上,呂南秋以強勢的姿态力排衆議。
春天,大婚如期而至。
大婚流程繁瑣,到入夜才算禮成。
白淼淼同呂南秋并肩坐在灑滿果子的床上,紅色的蓋頭遮住了眼前的視線,但遮不住從旁邊傳遞來的灼灼目光。
呂南秋的期待不言而喻,可她卻給不了同樣的情緒。
新婚之夜,注定不平靜,她在安靜等待不平靜的到來,精神稍稍緊繃着。
一雙手伸過來握住她的,呂南秋壓低的聲線低低傳來,“别緊張,有我在。”
白淼淼在他掌心輕輕戳了下,嘴角浮出一絲苦澀。
***
大約一個月前。
白淼淼随六水堂長安小分隊往青山方向行動,在路上遇見了師傅方益善。
“好徒兒,好久不見啊!”方益善笑眯眯,坐在涼棚下喝茶,伸手招呼他們一行人過去。
白淼淼當時就愣住了。
她走南闖北許多年,都沒尋到老人家的蹤影,結果就在一個人迹罕至的道上見到了?
白淼淼心裡隐約有些不安的預感,沉思片刻,招呼大家去到附近休息,自己則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師傅來是有什麼事?”白淼淼直白道。
方益善笑了起來,先遞過去一杯茶,“我來看看我的徒兒如今過的怎樣,看上去是很好,是獨當一面的大人了,沒辜負為師的教導。”
白淼淼跟着笑了下:“我好好記得師傅的話,治病救人,一直在努力做好事。”
方益善含笑點頭,滿是驕傲的說:“我就知道,我的徒兒是全天下最好的徒兒。”
白淼淼眼眶發熱,低頭摸了下,“師傅,你去了哪裡,為什麼我哪裡也尋不到你?”
“我就天南地北的走,走了許多地方,見了許多人,聽了許多故事。”方益善停頓了一秒,“忽然就走到了這裡。”
兩人的寒暄戛然而止。
白淼淼也不兜圈子了,坦白道:“我是不是要有什麼劫難了?”
方益善沉默片刻。
要開口的話不好講,他思來想去,才想到以溫和的開場白開始,可當事人比他想象的更加勇敢。
他長歎一聲,說道:“大婚之日恐有變數。”
“是黃暮雲嗎?”白淼淼追問。
他已經有好一陣子沒露頭了,不知道在籌謀什麼壞事。
方益善緩緩搖頭:“是也不是。”無奈道,“縱我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不是料事如神。”
白淼淼表情淡淡的,似乎早有準備,隻輕聲接道:“我會死嗎?”
這次方益善果斷的說:“有師傅在,必然不好讓你死。”
“那也不會好受吧。”白淼淼笑了下,顯然是不信他說的樂觀話,看着他的眼,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