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點吃。”白淼淼蹙眉,忽然很好奇地追問了句,“你被斬妖趕出來了?”
黃暮雲遲疑地搖搖頭又點點頭,語氣虛弱的回道:“我自己要走的。”
白淼淼挑了下眉,似乎來了興緻,繼續道:“為什麼?”
“精怪與人一樣也分善惡,我不想錯殺無辜。”黃暮雲輕聲細語回道。
“看來你是個好人。”白淼淼若有思索的說,收攏小包站起來,低頭沖他眨了下眼,
“我該走了,你這個傷後續要換藥可以來竹園找我,在豫章随便一打聽就能尋到,再見了。”
白淼淼說完轉身離開,沖着天空大開大合地揮手告别。
少女張揚快樂地背影漸漸隐入叢林裡。
黃暮雲扶着樹幹,緩緩站起來。
餓是真的餓了,傷也就那樣,他這條命一點也不怕受傷流血,糙的很。
從這天起,他就在豫章落腳了。
他想女子大約都喜歡溫柔的人,于是就努力的溫文爾雅。
學着話本裡講的,三五不時約白淼淼出去轉轉,不過十次有九次被拒絕掉了。
白淼淼就喜歡窩在竹園裡,看看書,睡睡覺,一點也不無趣。
黃暮雲隔一陣子會去竹園跑一趟,送些新奇玩意,找她看看頭疼腦熱。也會拖送菜的小販送去些蔬菜瓜果。
明裡暗裡,黃暮雲都沒在她身邊發現一個叫呂南秋的男人。
隻在酒肆裡聽過北境有個很厲害的少年将軍叫呂南秋。
北境距離豫章千裡,她又是什麼時候認識這個人的?放河燈或許隻是因為敬重呂将軍為人?
黃暮雲想了許多,想的漸漸放下心裡。
事情的反轉總是猝不及防。
白淼淼在竹園附近布置了迷陣,除了送蔬菜瓜果的小販,旁人再難靠近。
黃暮雲從小販口裡打聽到竹園住進去一個男人。
男人在療傷後就離開了。
從那之後,白淼淼時常會離開竹園,說是四處轉轉,但黃暮雲清楚,她是對那個男人心動了。
那個叫呂南秋的平凡人類。
兩個黃暮雲在這副身體裡打架,人間這個到底是原住民,總歸是占據到上風,仙界的一切力量都被他占為己有。
後面的事情不受控的往最壞的地方發展,直到無法挽回。
***
最後一簇煙花落下。
黃暮雲的餘光忍不住落在白淼淼側臉,輕易捕捉到她眼裡的歡喜。
還有那一滴,他猜不透原因的淚。
黃暮雲心緒不明,忽然生出一絲妄想——是不是隻要他伸出手,就能擁她入懷?
他無聲地笑了下,目光移到遠處,術法織就的煙花落盡,連硝煙都不曾留下分毫,隻有滿天繁星和城市霓虹交相呼應。
她最是喜歡人間煙火,受不住天界無趣森嚴的生活。
黃暮雲微不可查地歎出一口氣:到底是留不住她。
或許在釋然不釋然裡搖擺也沒什麼不好。
總是要從心而活吧。
“他在等你。”黃暮雲聽到自己說,好像将自己抽離出了這個最不想說再見的場景。
“我還以為你要讓這場煙花永遠不停呢。”白淼淼微笑調侃。
“送君千裡終有一别。”黃暮雲細細品着心裡的微妙情緒。
“那就此告别了。”白淼淼回的潇灑,“謝謝你的煙花,再見。”
黃暮雲望着她将外套褪下,遞到自己眼前,很鄭重地笑說,“祝你一切都好。”
黃暮雲木然又體面地接過外套,目送她蹦蹦跳跳地施法離開。
他聽見她打電話的聲音,聽到她沖呂南秋撒嬌,還聽到呂南秋寵溺的說,“飯好了,等你回家,哦,對了,我剛才又出門買了你喜歡的奶茶和蛋糕。”
聽力太好,也不是什麼好事。
黃暮雲默不作聲地仰頭,煙花了無蹤迹,滿天繁星依舊,說不出情緒的意識短暫又漫長的繼續抽離。
直到白淼淼徹底離開,他才轉身朝着她離開的方向,輕輕說了句,“新年快樂。”
***
仙界的桂花樹四季不敗。
暫時卸去人間俗事的黃暮雲,整日就躺在樹下,望着枝桠間茂盛的桂花喝酒發呆,飲茶發呆,一日總有許多可以發呆的理由。
他始終記得,白淼淼總喜歡在這裡躺着趴着坐着,時不時還要上樹玩一圈,抖落一樹桂花鋪滿地上。
彼時,她還沒修出形體,隻是一隻他從人間撿回來的小貓咪,很淘氣也很黏人。
總喜歡窩在他懷裡,跟在他身邊,要揉揉腦袋也想要被抱抱。
可他好像一直都是漫不經心,有許多事等着他做,許多人都很重要。
全部都排在和小貓玩耍之前。
遺憾的事有太多,一下子卻又全然想不起來,意識昏昏沉沉,或許是酒勁兒上頭了吧。
閉上眼睛又回到豫章那年的廟會,他終于尋到了她。
是他記憶裡的模樣,又比記憶裡的更明亮快樂。
黃暮雲站在橋頭,逆着光望向白淼淼。
煙花放完了,她的糖葫蘆也吃完了。
白淼淼遺憾地轉身離開,目光恰好與黃暮雲的對上,失落轉瞬便被驚喜取代。
她又很快地繃起臉,帶着點怒意的大聲喊道:“黃暮雲,你怎麼又來晚了?煙花都放完了你才來?那不如别來了!”
黃暮雲肉眼可見地慌了下,緊抿的嘴巴,局促地擠出幾個字,“不晚,我還準備了煙花,比方才的還要好看許多許多倍,你一定很喜歡。”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手臂,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小心翼翼地握住白淼淼的手,眼睜睜看她在眼前煙消雲散。
黃暮雲無措地站在迷霧中,看迷霧散去,不同形态的白淼淼出現在氣泡裡。
那是獨屬于他的,在仙界時候的白淼淼,她從來不喜歡上界,絞盡腦汁都要離開。
黃暮雲從來都知道,他的喜歡隻是單箭頭。
白淼淼從來不曾,哪怕有一點愛上黃暮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