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因為他不知道這件事該不該說。
他總怕負面情緒影響到朋友,但也害怕這些事情憋在心裡憋壞了自己。而思考則會分走他的精力和注意力,每每這個時候,“神遊”就成了一種控制不住的行為。
可現在來看……
他好像又做錯事了。
身旁的人又不說話了,溫錦年沒忍住擡起頭看了眼,卻見對方也正沉默地看着自己。
“…為什麼老是道歉?”池淮穆很輕地歎了口氣,聽着有點無奈,“我隻是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讓你感到困擾。”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說……”
“這兩天,”溫錦年咬着唇全盤托出,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我老是夢到她。”
那個滿口說着方言的瘋女人。
溫錦年不清楚為什麼她會如此頻繁地出現在自己的夢裡,但她的出現确确實實給他帶來了不小的影響。
猙獰的面孔,惡毒的話語,他無論如何都逃不出的循環,導緻了極差的睡眠質量。
“林老師找我談話,說要期末考了,我不能在課上随便睡覺,很不尊重老師……”溫錦年蹙眉,“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
身體的機能逼迫着他入睡補充睡眠。而每一次入夢,他又得見到那個身影。
如此的惡性循環。
池淮穆搖着手裡的奶茶杯,聽着面前垂着腦袋的男生往外倒苦水。良久,他才擡起手,很慢地攀上對方的肩膀。
“你擡頭,”他說,“我看看。”
溫錦年乖乖地揚起腦袋。
平常倒是沒怎麼注意,這會兒看池淮穆才發現,對方眼底烏青的黑眼圈很深很深。
不像是單純熬夜做題熬出來的。
“…你平常會失眠嗎?”
“會,”溫錦年眼裡閃過一瞬黯淡,“倒不如說…一直都這樣。”
“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像是怕他擔心,溫錦年又立刻快言快語地補充,“我也不是什麼時候都睡不好,可能是太緊張了…”
一直都這樣。
池淮穆默下來,靜靜地咀嚼了一下這五個字。
仔細想來,他對溫錦年的理解還是太少。甚至,他到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朋友每天都會被噩夢困擾。
是他的失職。
“那現在,”池淮穆看着他,抛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你會放松一點嗎?”
溫錦年不可思議地擡眼,與池淮穆對視的瞬間,忽然從中讀出了一些什麼。
難道說……
對方微微一笑,認可了他的答案:“今天的計劃表上,原先是沒有這一項的……”
好在,失職的同時,池淮穆慶幸自己選擇了這個足以彌補的備選方案。
下一秒,面前人眼睛一點一點亮起來,像是不敢相信:“那他們……”
池淮穆笑而不語地看向他的身後。
溫錦年還沒來得及回頭,便忽然被人拽住了手臂。
“好哦!你們在這裡!我們可是找了你們好久!”風予卿的聲音聽起來氣鼓鼓,卻并沒有生氣的意思,“池哥怎麼老是背着我們秘密行動!開導同學這種事情得班長來做比較好吧!”
聞世白遞上來一串冰糖葫蘆:“不管怎麼說,溫同學先吃點甜的!”
秦柏邱站在旁邊推了推眼鏡:“我都聽到了。失眠是嗎?小卿之前買的香薰還剩一點,可以稍微改善……”
關心的話語太多,溫錦年被圍在中央,忽然覺得腦袋熱得很暈乎。
“對了…”池淮穆的聲音終于慢悠悠地響起,“我好像還忘了一件東西。”
他下意識擡頭,卻又見面前人手裡拿着一條針織圍巾,也同樣笑盈盈地盯着自己看。
溫錦年沒反應過來,暈乎乎地問他:“這是什麼?”
“給你的禮物。”
池淮穆捏着圍巾,不容人拒絕似的,在說着話的瞬間替人一圈一圈繞在了他的脖頸上。
“什麼?”
……給我的?
一陣風吹過來,溫錦年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已不自覺地将臉埋進了圍巾裡。
黑白棋盤格,很柔軟的線,戴着很舒服。
甚至,上面還殘留着薰衣草的味道。
……很喜歡。
“嗯,禮物,給你的。”池淮穆像是知道了他想說什麼,很輕地彎了一下眼睛,“不然總是有笨蛋不知道愛惜身體。”
“放輕松。我們都在這裡。”
這些事情我們可以一起解決。
手指彎進不知何時變得滾燙的掌心,指甲深深陷進肉裡,痛得溫錦年猛地回神。
這不是在做夢。
他張了張嘴,溫熱的眼淚卻永遠先他一步落下,随着臉頰滾落,化為一片冰冷的水。
“…謝謝。”
很幸運,他擁有着這樣溫暖的感情。
這一瞬,溫錦年覺得,即使今夜做了更可怕的噩夢,也都會因此變得柔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