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二樓,富麗堂皇的走廊,隔着幾米就挂着副名畫,配上釉色出衆的瓷器和綻放的花朵,将一條長廊裝點地貴氣大方,從一樓望上去賞心悅目。
在這條稱得上大家風範的走廊上,畫風嚴重不服的人抻着三根……棒槌一點一點地緩慢前進着。
是兩手一腿都受傷了的聞羽。
那晚的細節他記不清楚了,在工廠的時候沒發現,原來腳也受傷了,被一通包紮後,感覺光是晃一晃就重得可怕。
也不知道師兄用了多少卷繃帶。
這是傷得有多重啊,包的這麼嚴實,又沒什麼疼痛感——看來麻藥打得也很足……不會是什麼超級嚴重的骨傷吧?
被自己的猜想唬住,聞羽不太敢将這條腿着地,于是隻能用手中的鼓槌卡在欄杆的裝飾孔裡,單腿往前蹦跶。
所以……難怪木師兄……建議……修養……
挪出幾米遠,聞羽靠着欄杆喘氣——好累啊。
木吉鹿沒有說薛殊在哪個房間,不過既然是顧家,聞羽就朝着記憶裡的那個房間而去,他目測了一下,還需要到前方拐個彎,然後直走再……怎麼這麼遠啊!
顧家到底為什麼要建得這麼大!
聞羽崩潰地想:要不算了,反正……反正就這麼和薛殊斷了也好。
斷了以後,他對薛殊到底是什麼想法,那些很煩很煩的考慮……就都不重要了……可是這樣,會不會太草率了?
但是他想要……
腦子裡的想要還沒轉完,前方的拐角蹦出一個人。
是單手扶欄杆,單手揮舞棒槌蹦跶的薛殊。
雙方都沒反應過來,第一感覺是走廊中出現了一面鏡子,無比相似的人透過無形的鏡面平靜地打量着對方。
嗯——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聞羽視線落在那圓滾滾的腦袋上面……字面意義上的頭頂……那啥。
對方的傷明顯比他重多了,不過……處理傷口的是師兄,說不定他看這人一直折騰自己頭上那玩意,一氣之下就多纏了幾圈……
不不不……師兄應該沒有那麼惡劣。
這邊聞羽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飛來飛去,那邊的薛殊遲遲從夢幻的感覺中反應過來。
意識到腦海中牽挂的人出現在面前的瞬間,他想到那條消息,深邃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夜壺射出明光,滿溢的激動吓了聞羽一跳,讓剛想着和對方斷幹淨的他莫名有種心虛的感覺。
臉上一燥,聞羽想都沒想,轉身就蹦。
夜壺,不是,薛殊愣了一下,也扶着欄杆往前蹦跶——他的腿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受傷了,纏的厚度絲毫不亞于聞羽,是落地就能單腳上高跷的那種,使不上力派不上用場,于是也隻能拖在一邊,用好的那條腿跳躍。
又因為腦袋上頂的超大一坨,他蹦跶幾下就要扶一下腦袋,最終他的速度和聞羽不相上下。
于是一個夜壺精和一個鼓槌精就這樣一前一後,在二樓的走廊裡競挪。
——
“姑姑姑姑姑姑,”聞曉意扯着聞缇袖子晃,“我看到爸爸了,他和那個頭很大的叔叔在幹什麼呀?”
從大摞資料裡擡頭,聞缇順着聞曉意的手指看過去,手裡撚着的A4紙從手上滑下去。
僵硬了好一會,她閉上眼,語氣平靜到絕望:“在複建。”
幾個月不見,弟弟好像變傻了?
“什麼是複建?”聞曉意好奇。
“就是受傷恢複後通過運動讓行動變得和以前一樣。”聞缇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噢~~”聞曉意看了半天,“那我可以上去找爸爸嗎?我想去,但是他們玩得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那姑姑等會帶你上去找爸爸,現在……”聞缇低頭,不願再看,“讓他們雙宿雙飛一會吧。”
“好噢。”聞曉意乖乖捧起茶杯喝水,腳晃晃地看着鐘上的指針一點點動——一會快過去吧。
端坐在一邊的顧雅捧着一杯茶,動作從聞曉意出聲後就沒再變化過。
她、她覺得有點丢攆。
很明顯他的兒子看上去比聞羽傻多了。
可惡,不争氣的小子。
——
兩人從走廊一邊挪到另一邊——
這破走廊到底為什麼這麼長?有錢人家為什麼都喜歡大房子,啊?沒事就好在家裡鍛煉身體嗎?
每天在這走廊裡走上幾遍,不累得慌嗎?
真是……聞羽實在蹦不動了,速度慢下很多,腦門上一層細汗差一點融成水流。
身後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呼吸的聲音一聲重過一聲,有幾個瞬間,聞羽感覺自己身後綴了個老式風箱,一蹦一抽。
受不了了……聞羽停下,轉身:“有什麼話……呼呼……你就說啊……呼呼……就這麼一直跟着?”
那得蹦到天荒地老,他才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啊?
薛殊緊急刹車,腦袋因為慣性往前滑去,聞羽話還沒說完,趕緊伸手給他扶了一下前傾的大腦袋。
沉默了好一會,薛殊從兜裡掏出手機,單手點開,将他和木吉鹿的聊天記錄放在聞羽面前。
聞羽下意識掃了一眼,心髒重重一跳。
薛殊看到了消息……不止看到了,他還回了很多。
那十幾條消息就這樣赤條條地躺在聞羽眼前,每一條都不亞于一份赤誠的告白。
疑問就這樣都得到了解答,甚至更加出乎聞羽的意料,他在薛殊心裡的分量……竟然這麼重。
可是——聞羽感覺心裡沉甸甸一塊,很奇怪,這樣無來由的看重……他承受不起。
“你、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我?”
他們也才見過幾面,怎麼就能激發出這麼……這麼深厚的感情呢?
即使是算上四年前,他和薛殊的交集也不過就多了那一夜的……而已,到底為什麼他看上去那麼執着又癡情。
更何況,聞羽扪心自問,這四年裡他早就變得很不一樣了,如果薛殊喜歡的是四年前的他,再次見面,也該意識到自己的變化才對。
正常人都應該感到失望然後……離開。
薛殊低頭打字,隻有一隻手,輸入有些艱難,聞羽站在一旁等着。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