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北原悠真有點懵逼。
他的記憶不多,但好歹分類清晰,搜索時宛如目前最好的網絡引擎搜索器——敲上關鍵字再按一個回車鍵,記憶就如同二次元裡的臨終走馬燈一樣出現。
哦,隻是個比喻,至少目前為止他還活的好好的。
因為把自己回憶行為比喻成回光返照,北原悠真向自己默默道了個歉,眼睛微微放空将标注了“松田陣平”大名的回憶錄翻了個遍後表示——
果然很懵逼啊。
他垂眸看着面前毛茸茸的小腦袋和胸前逐漸濡濕的溫熱,内心無奈歎氣。
他從來沒見過松田陣平哭過。
比起活潑開朗性格嬌氣受傷後會紅着眼睛軟乎乎撒嬌的小笨蛋,名為松田陣平的男孩在他記憶中總是一幅認真别扭偶爾會露出得意嚣張的樣子。
——就像他曾經幻視過的那樣,一直矜貴驕傲的黑貓。
比起示弱露出無助表情,松田陣平更可能表現出來的是渾身狼狽也要龇牙咧嘴,把柔軟的腹部藏起弓起腰背哈氣威脅不妥協的模樣。
一隻手搭在懷中黑貓的小卷毛上,另一隻手中有節律地拍着他的背。
啊,就算是哭也要硬憋着聲音呢。
顫抖着身體發出不甘的嗚咽,雙手握緊布料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
——而且,明明和松田陣平更熟悉的是小笨蛋吧?
北原悠真有些疑惑。
他們認識了有一年,雖然在其他人眼中,他們三個總是一起行動,大概會變成傳說中的幼馴染般的存在,但是相比起性格冷淡時不時戳破兩個熊孩子搞事情愛好的他來說,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關系要更加好一些才對。
......大概在小陣平眼中他已經變成了一個會拎着他倆脖子不準他們拆家的背叛者了吧?
——哦,還得加上一句拳頭梆硬的評價。
北原悠真很有自知之明,但是這時候明顯不是提問的時候。
他擡頭看到幾步之遙不知所措想要安慰又不知道從哪兒下手的萩原研二和不遠處躲在角落裡的成年男人——松田丈太郎。
——他比早上看上去更加憔悴。
——那裡是能夠縱觀頭銜戰最好的位置。
而曾經他期盼的場地中并沒有他。
頭銜戰已經結束,來自職業拳擊手的狂歡宣布落幕,勝利者戴上皇冠春風得意失敗者暗自落寞錘拳不甘離去,引發人類骨子裡暴虐本性的盛宴結束,那群人重新變得衣冠楚楚得體微笑走出釋放本性的地方。
喧嘩逐漸安靜,而這一切和這個角落裡沒有參與進這場拳擊盛宴的人沒有關系。
直到懷裡的幼崽顫抖逐漸停止,直到小笨蛋從擔心變成要哭出來的表情,直到現場隻剩下他們幾個人,他們的這一天才算是結束。
松田丈太郎牽着兒子的手,臉上透着麻木,他沒能和兩個小孩多說幾句話,連嘴角上揚都成了難題。
松田陣平垂着頭,不說話也不看他們。
他們手牽手,踏入了黑暗之中,路燈發出抗議的閃爍最終沒能照亮他們前行的路。
霓虹這個國家對孩子一向比較放心,所以就算是兩個一年級小學生摸黑回家也不會有人過度在意,而且現在他們也沒有辦法抱怨把兩個小孩抛下的唯一成年人。
北原悠真抓抓腦袋歎氣,現在松田家那邊他暫時沒法,而身邊這個小笨蛋成了新的問題。
他偏過頭望着詭異安靜埋頭亦步亦趨的小孩。
以往嘴裡叽叽喳喳就沒消停過的男孩突然安靜下來,抓着衣角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握住他的手,觸及到的皮膚冰冷微微顫抖。
顫抖的不隻是手還有他整個人,總是上揚的唇抿緊發出壓抑不住的泣音。
“滴答——”
北原悠真看了一眼地上落下的水漬,眼中透過一絲無奈,伸出沒被握住的手按住小笨蛋的腦袋。
“哭了啊...”
手下的小腦袋一頓,悶悶地點頭,萩原研二伸手在臉上一抹擡頭盯着北原悠真,眼睛紅紅鼻子紅紅,再加上臉上沒抹去的眼淚看上去委屈極了。
“...悠真哥哥,我好擔心小陣平他們啊。”萩原研二重重擤了擤鼻子,語氣帶着鼻音:“我們明明都證明了丈太郎叔叔是無辜的,為什麼他們不讓叔叔參加比賽啊?”
“丈太郎叔叔不是殺人兇手啊,警察都這麼說了。”
“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們呢。”萩原研二扁扁嘴,眼睛水淋淋的:“因為我們是小孩子嗎?”
因為是小孩子,所以就算他們朝頭銜戰老闆再三重複松田丈太郎不是兇手,拳擊台上也沒能出現那個人的身影;因為是小孩子,所以他們也隻能看着松田丈太郎彎下了脊柱像是失去了一半靈魂。
萩原研二揉揉眼睛委屈地說:“我們是不是什麼都沒能做到啊?悠真哥哥。”
啊,真是意料之中的問題。
北原悠真摸着萩原研二的頭發垂下眼眸。
他一直知道的,萩原研二是個格外善良的孩子。
被推下水後隻要收到道歉就能沒心沒肺笑着原諒,被摔壞了珍愛的跑車手辦隻要對方不是故意也會露出不在意的微笑。
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也擁有着與生俱來的共情能力。
他能共情别人的情緒并真情實意地難過。
而在今天裡,他從松田陣平身上感受到了從希望重建到破碎的全過程。
他在很認真地替松田陣平和松田丈太郎難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所做的是否有意義。
“不是什麼都沒做到啊。”北原悠真雙手托起小笨蛋的臉,額頭對額頭,黑暗中唯一的紅色落入萩原研二的眼中,而萩原又被一片琥珀包裹,他露出淡淡地笑:“作為小孩子的我們來說,能夠做到證明丈太郎叔叔不是殺人兇手就已經很棒了。”
“研你真的幫了大忙呢。”
“可是...”萩原研二被迫仰起頭,紫色的眼睛裡蓄滿淚水。
“我們是小孩子嘛,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就讓我們盡自己所能做到最好就可以了。”北原悠真很少把自己定義成小孩子,大多時候他總會抱着一種詭異的成熟心态看待家裡的一貓一狗,但是現在他願意為了單純的笨蛋讓自己變成笨蛋:“沒關系的,剩下的交給大人就好了...嗯...大人也是很厲害......”
雖然丈太郎叔叔會變成這樣說到底也是大人失職的緣故。
但他總不可能和萩原研二解釋所謂成年人潛規則吧。
聽到這個解釋,萩原研扁扁嘴在北原悠真手上蹭蹭不服氣的說:“那個抓走丈太郎叔叔的警察才不厲害!”說完還不甘心,紫眼睛的小孩後退幾步做着鬼臉說這是那個警察抓錯人時候的表情,一點都沒有悔改的意思。
北原悠真:......
他聳聳肩:“嘛...偶爾也有不靠譜的大人。”要他替秃頭警官說好話洗白?這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紅發男孩一幅擺爛的表情,做鬼臉把自己弄得臉很酸的萩原研二默默放下手,伸手揉揉眼惡狠狠地說:“研二以後才不會成為糟糕的大人呢!”
“...啊,嗯。”北原若無其事雙手插兜偏過頭:“隻要你不把心思放在女生身上的話。”不然很有可能他們在情感法治節目見面啊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