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未來想成為警察嗎?”
北原悠真沒覺得怕,或許是直覺,他感覺這個表情兇狠的男人眼神清澈極了。
所以他笑了,帶着孩子特有的驕傲和向往:“當然。”
“為什麼會這麼想呢?”松本清正問。
這是警校生面試時必定提問的問題,他們聽到太多的“為了理想”“為了正義”“為了生活”這樣的答案。
但是這個孩子,這個說到警察就眼睛閃閃發光的孩子,說不定會給他們一個、更加期待的、更加真實的答案。
為什麼會想成為警察?
北原歪歪頭。
他想起了曾經在腦海裡一閃而過的聲音。
【“如果你去當那種警察,我就當你的聯絡員吧。”】
為了和某人約定。
他想說,聲音卻戛然而止。
【“你為什麼要成為警察?”】
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啊?大概因為我爸是警察我大哥二哥是警察吧。”】
一個更加成熟的、沙啞的聲音。
【“...總不能讓這個警号繼續封存吧。”】
他聽見那個人在笑。
【“他們的意志,總得有人去繼承。”】
【“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總有些人要負重前行。”】
他似乎能看到那個人帶笑的眼睛,和眼角深深的皺褶。
【“人活這一世,總得有點貢獻。”】
他聽見了打火機的聲音。
【“我要求不高,不大不小,能讓那些被守護的人笑着就好。”】
“因為——”北原悠真揚起笑,連眉目都帶着期待和自豪:“我想成為能守護他們笑容的存在。”
直白又透徹。
是隻有小孩子才會說出的話。
松本清正卻笑了,眼睛裡都帶着欣喜。
他站了起來,整理好皺起的衣角,身體站得筆直,宛如一棵挺拔的松樹,右手五指合攏宛如利刃一般比在額前。
那是一個軍禮。
而在他身後,所有警察齊刷刷擡手——
朝着他們的過去、朝着他們的向往、朝着他們期盼的未來,做出最崇高的禮節。
而作為回應,他們看到了那個孩子,挺直腰闆的、堅定地回禮。
最後除了那些旁觀者,就隻剩下記者攝像頭中留下了那一幕。
東京的警察重新拉起警戒線。
松本清正嚴厲又兇惡地環視了一周他的屬下:“既然被人這麼說了,可不要在未來的後輩面前丢臉啊。”
“是!”
回答他的,是铿锵有力的聲音。
争得了近距離旁觀的許可,北原悠真站在警戒線的邊緣。
萩原野裡沒強行拉着長子離開,她靜靜陪在北原身邊,搭在他身上的手一直很溫暖。
同樣沒離開的還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他們靠在北原身上,誰也沒說話。
至于金田一二,他出去了一趟,回來後換下了惹人發笑的破爛褲子和二次元衣服,穿着正裝的他神情肅穆地看着警察們的行動。
松本指揮手下井然有序行動,勘查現場、問取口供、縮小嫌疑人範圍、反複核對信息,鑒識科的人則準确鑒定屍體情報。
誰也沒偷懶,誰也沒做多餘的事。
這其實是一件很簡單的殺人案件,激情殺人也好、蓄意謀殺也罷,在法律面前總歸被冠上一個殺人兇手的名号。
死者是佐佐木利江,兇手是佐佐木圭一。
是那對居住在萩原一家隔壁的夫妻。
或者說、被迫夫妻。
“佐佐木利江,那個女人用我妹妹的醫藥費來威脅我。”佐佐木圭一、不、應該說是伊藤圭一一臉平靜地開口。
“我曾經和佐佐木利江是一個學校的前後輩,她追求過我,我當時以學業為重拒絕了。”
“她說我遲早會去求她。”
似乎是想起了那時候佐佐木利江嚣張的嘴臉,這個渾身傷痕的男人握緊拳頭。
“當時我不以為意,可是後來我唯一的妹妹出了車禍,治療和後續的康複治療費用是一筆天文數字,剛畢業的我根本負擔不了。”
“所以正如那個女人所說的,我去求她了。”伊藤圭一苦笑道。
“那個女人是個徹底的暴徒!!”
她不懂愛,隻喜歡純粹的暴力、血腥甚至哀嚎聲。
“如果、如果她救我妹妹,這些我不是不能忍受。”伊藤圭一冷笑,表情逐漸猙獰爆出青筋:“可是她根本就是騙子!!!”
“她夥同醫院的醫生擅自更改我妹妹的治療方案!!!”
“結果、結果我妹妹就那麼痛苦地死去了...”想到那個在花一樣的年齡死去的女孩,伊藤圭一終于忍不住捂住胸口發出不堪重負的喘息和悲鳴:“這樣的女人、這樣的混蛋究竟哪裡不該死!!!!她憑什麼不該死!!!”
仿佛從地獄裡掙脫的嘶吼聲,落在其他人的臉上變成了不忍。
松本清正冷肅着臉站在伊藤圭一面前,問:“為什麼不報警?”
“什麼?”伊藤圭一茫然擡頭。
“我說——”松本深吸口氣:“為什麼不報警?”
“......”
“醫院的病案治療記錄、肇事司機的口供、甚至死者買兇的證據。”
正義的警察說:“為什麼不像我們求助?”
“我很同情你。”松本将手铐铐在伊藤圭一手上:“但是在你選擇殺了她的那一刻,我們就絕不會放過你。”
“法律是最基本的道德規範。”
松本回頭看着所有人揚聲開口:“如果連法律都不能遵守,我們還能相信什麼能治理這個社會。”
“我們絕不會姑息任何犯罪!!”他看着伊藤圭一:“也絕不會拒絕任何人的求助!”
随着伊藤圭一認罪的聲音響起,這個沙灘殺人案件終于落下結局。
北原悠真站在離現場最近的位置,他親眼看見了所有警察辦案的經過。
無論是見證生命逝去的憤怒還是不斷重複核對證據和證言隻為了不冤枉其他人的行為,他全部收納眼中藏在腦海。
心中的憤怒一點一點被抹消,紅發的孩子輕聲開口:“就算警察中的确會有些敗類。”
他揚起笑由衷感慨:“我還是覺得警察太帥了。”
警察很帥嗎?
松田陣平看着刀疤警察押着伊藤圭一離開,剩下的人員負責收拾現場。
他緊緊抓住北原的衣服,和hagi貼得很近,像是往常一樣靠在hara身後。
原本隻是想要保護被大人們針對的hara。
以前hagi和hara為了他反抗掌握權力的黑沼琴子,他也能為了他們倆反抗大人。
他說過的,隻要有他在,誰都别想傷害他倆。
可是他沒出手機會,卻近距離觀看了警察的辦案流程。
松田陣平讨厭警察,就算真田警官很厲害也補償了他老爸,但是曾經差點被毀掉的家的陰影仍舊落在心上,他無法控制不去遷怒那位警官。
可是、可是hara說他要成為警察。
為什麼要成為警察?他想問,卻也忍不住想着,如果是hara的話,一定不會出現自己老爸那樣的情況。
如果是hara的話,那一定沒問題。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對其他警察仍舊抱着偏見。
直到他親眼見證了,一名真正的警察。
很帥嗎?
松田陣平的視線從松本清正落在北原悠真的側臉上。
真的很帥啊。
他想,看到了另一雙格外專注和炙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