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揉雜上青杏的酸澀，淺淺鋪一院。

他的嗓音浮在月華裡，有一點點悶滞，像含了厚重水汽的霧。

昔年裡轟動一時的虞洲詛咒案，在這個寂寂月夜，再次被翻出。

當年，時任虞洲知州的陸真，靠科考入仕，素有才幹。虞洲在他的治理下，雖不及西洲繁華，但也安穩富庶。

很尋常的一天，陸真府中的一名仆婦，從陸府出發前去藥鋪取藥。

陸真唯一的兒子陸梓原着了風寒，入冬後一直咳嗽不已，食不知味。後來，連陸真都被感染跟着咳嗽。

陸家大娘子心焦火燎，府中更是延醫用藥不斷，日日變着花樣做飲食，以期陸梓原能多少吃下一點東西。

那仆婦原是陸家大娘子的随嫁丫頭之一，因辦事牢靠，又于服侍上用心周到，是以出嫁後仍被留在了府中。

現下，陸府的老爺與少爺都病了，那仆婦也陪着大娘子焦慮，在取藥煎藥等事宜上，親力親為。

那天她照常去取藥，回來路上卻無故發狂，最後暴斃于鬧市中。

因為死者是虞洲知州府中的人，而她抓藥是為了給知州陸真與知州之子陸梓原治病所用，虞洲官府當時就把藥鋪的一幹人員都緝拿了。

但是，仵作并未在那仆婦身上發現緻命傷口。後來，仵作又多番檢驗，推斷出那仆婦應是中毒而亡。

然而，關于是中了何種毒藥又是何時中毒，仵作卻推測不出來。如此，也就難以查出毒藥來源了。

陸真拖着病體，親自審訊藥鋪的一幹人，未有任何收獲。

案子陷入僵局，陸府中又有人突然暴斃，症狀與那名仆婦一緻。

陸府亦涉入案中，府裡人人自危，陸真與陸梓原又病着，府中一切事宜全靠陸家大娘子苦苦支撐。

未過幾日，虞洲城裡又陸續出現了無故暴斃者。

民心開始惶惶，民間又流傳出“虞洲知州陸真使用邪術殺人，以此來為自己與兒子治病”的謬論，并且甚嚣塵上，竟使得有人萌生了逃離虞洲的打算。

這一下，虞洲本就驚恐的民心一下被推到了頂端。大批民衆自發聚集到府衙前請願，要求逮捕知州陸真。

虞洲路轉運使因病痛纏身，正在向朝廷請辭中。如今虞洲出了此等案子，他不得不強打精神料理。

案子并無實質性證據指向陸真是真兇，可迫于民衆壓力，他下令逮捕陸真、搜索陸府。

但就是這一搜索，徹底坐實了陸真使用邪術一說。

因為從陸真府中搜出了一些巫蠱之術的用具。

而打陸真下獄後，虞洲城裡未再有人無故暴斃，民心漸趨穩定。

面對那些巫蠱之術的用具，陸真抵死不認。

當時的虞洲路轉運使曾為陸真之師，稔知陸真為人，亦深曉陸真才幹，壓根不信此案是陸真所為。

他一面把案子上報朝廷，請求朝廷派人來督察；一面帶病頂着壓力拖延時辰，命下屬全力查案。

不虞某日，虞洲城裡又出現無故暴斃者。

這一下，就如已涼下來的開水重又沸騰起來。

關于陸真使用巫蠱之術行詛咒、為自己與兒子續命的言論，再次在虞洲蜂起。虞洲民衆亦再次聚集于府衙前，一個個聲淚俱下悲憤萬狀，要求馬上處死陸真。

甚者還有死者親屬跑去陸府門前打砸洩恨。

虞洲路轉運使與虞洲通判許莊輝極力安撫，終不過杯水車薪。

陸家大娘子守着病弱的兒子陸梓原，日日躲在府中不敢出。得虧轉運使時不時遣人給他們悄悄送去藥材食材，他們一家才不至于困死府中。

陸真見昔日恩師本該頤養天年，如今卻為了自己的案子而緻病體日益沉重。他不想恩師為難，幾次想自裁，但都被恩師勸住了。

所幸，朝廷派來的刑部尚書王岑很快抵達了虞洲。

王岑來不及洗去苦旅風塵，甫一踏進虞洲府衙便翻閱案卷，查證線索，詢問證人，并親自帶人再次一一勘察案發現場。

“王伯伯當年為刑部尚書，按理應該可以很快破案的。要讓王伯伯都棘手，可見那案子有多複雜了。”

趙姝兒咬了一口甜瓜，繼續道：“黎慕白當時不過是一個十餘歲的孩童，那時我好像還在四處淘氣闖禍。這麼難的案子，她是怎麼找出兇手？”

“所以呀，那些都不過是誤傳，用來哄瞞世人而已，越傳越誇張罷了。我想那黎慕白，也就資質平平的一凡夫俗子！”黎慕白似是自嘲道。

“白黎，你說話一向不夾槍帶棒的，今兒怎麼單單對黎慕白挑針打眼起來？”她歪頭睐目黎慕白，“雖然你嘛——”

黎慕白被她睇得心一驚。趙曦澄見狀，欲要另尋話題，趙姝兒又說了起來：

“也很厲害，但是，我還是不許你這麼評判黎慕白。在我心中，她就是最最最出類拔萃的！”

說着，她欲去撕黎慕白的嘴，命她保證以後不許再否定黎慕白了。但甫一扭起身子，傷口立即被牽扯，令她“哎呦哎呦”直呼痛。

黎慕白忙上前扶趙姝兒坐好，隻覺有一股暖陽汩汩流照進心底，似乎連月色都亮堂了幾分。

她柔聲道：“謝謝郡主！”

“白黎，好好的你謝我做甚？”趙姝兒不解。

“我是替黎慕白謝謝郡主。郡主的心意，我相信，她一定會感知到的。”停了一停，她十分肯定道，“其實在我心裡，郡主也是最棒的。”

趙曦澄屈起兩指扣了扣案幾，道：“茶沒了。”

“我說四哥，你都這麼大的一個人了，橫豎你又不吃重樣的東西，茶有沒有你又不喝的，就别提這個那個的要求了！還有，你别老想着去支使白黎。我告訴你，你這樣子很容易把人吓跑的。我看，你那府中的人反正老換來換去的，不如我把白黎帶到我府裡去，可好？”

語畢，她拉住黎慕白的手，嘻嘻一笑：“白黎，我問你，回京後你就去我府中，好不好？”

“她不許去！”趙曦澄冷冷剜了趙姝兒一眼。

趙姝兒縮了縮脖子，但似乎并不打算退讓。

見黎慕白左右為難，又見趙姝兒與趙曦澄置氣，王赟忙起身把案幾上的另一碟甜瓜端給趙姝兒，溫聲笑道：“郡主，吃瓜。”

趙姝兒臉微微一紅，忙接過。

“郡主，時辰不早了，要不——”黎慕白勸道。

“不，案子都還沒說完呢。”趙姝兒拿起一塊甜瓜塞到黎慕白手中，“白黎，你安心坐下吃瓜。”

她自己也拿起一塊甜瓜吃着，向王赟問道：“那黎慕白究竟是如何發現兇手作案破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