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暄忽地回過神，發現一屋子的人都在看他。
他看向說話的人，正是謝晏。隻是剛才想得太投入，沒聽清說的什麼。
見人懵懵望着自己，謝晏唇角一揚：“盯着凳子發什麼呆？”
“抱歉，”宋暄道：“我隻是覺得這個凳子很奇怪。”
“哦？”
“太規整了，”宋暄皺眉，指着王鋒的腳及一旁的凳子：“從王鋒倒下的姿勢看，這個凳子不應該完好地放在這個位置。”
謝晏順着宋暄纖細的手指看過去。
的确，王鋒的腳與凳子腿并排在一起，之間隻有不到一步的距離。王鋒被殺倒下後這個凳子不能就這樣立在他的腳邊，除非……
“兇手整理過現場。”謝晏道。
随後謝晏吩咐高柯：“讓他們仔細搜查現場，不要放過任何蛛絲馬迹。”
“是。”
宋暄忽然注意到桌子上倒扣着一本書，方才被一衆人擋住，壓根沒看見屋内的布置，走近一看，是《周易》。想來王鋒死之前還在溫習功課。
擡眸轉移視線前，刹那間餘光瞥見什麼。
靛藍色的書封上似有幾處顔色較深，宋暄湊近看，果不其然，幾處圓形暗色痕迹排列筆直，成一條直線。
若不是衙役身影移動間，有一束光映在上面，宋暄也未看見。書封顔色本就是深色，血迹暗沉後幾乎與其融為一體，若不細看，确不容易發現。
謝晏注意到宋暄一個人站在桌子邊，目不轉睛地盯着一本書看，眼神微暗。
宋暄的注意力全在那方桌子上，絲毫沒發覺旁人的目光。彎腰順着那串血迹的方向，看向前方，那是一套擺放整齊的茶具。
忽然，宋暄眼眸一亮，似乎發現了什麼。
這一幕被謝晏完完整整看在眼裡，他瞥了一眼壺身，眼裡閃過一絲幾不可聞的笑意。
此時，黃忠帶着一幹人搜查完畢前來彙報：“回侯爺，并未發現什麼異常。”
謝晏搖搖頭，尋了把椅子坐下。
“宋暄，你來說說發現了什麼？”
“啊？”宋暄有點驚訝。
他怎麼知道自己有發現的？
“說吧，讓這群飯桶也聽聽。”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宋暄也不推辭了：“此案件初步判斷應是熟人作案，且兇手心理素質不高。”
“此話怎講？”黃忠有些不服地問道，他們搜了這麼久都沒找到什麼，這個宋暄站在一邊看看就得出結論了？
宋暄：“這書封上面的血迹呈噴射狀，從大緻方向上來看，正好對應王鋒所在的位置。但是，這裡血迹應該還有延伸……”
指尖描着血迹方向，指向一側的茶壺。月白色的壺身一片潔淨，别說血迹，連灰塵也不大看得見。
“而且……”宋暄沉吟道：“少了一個杯子。”
黃忠定睛一看，桌上的确隻有三個杯子。
“茶壺上沒有有血迹這一點我承認的确有問題，但少了一個杯子這又能說明什麼？說不定這間房就隻有三個茶杯呢。”
宋暄搖搖頭：“黃大人或許沒注意，你們才到的時候，桌上是有四個杯子的。”
“放屁！你的意思是我們辦事不力了？”黃忠怒道。腦海裡快速回憶着那時的場景，但這些細節卻是完全沒什麼印象，誰沒事盯着那幾個杯子看啊！
“你這窮書生懂什麼辦案嗎？！還要你來教我不成！”
“當時的确是有四個……”宋暄垂下眼皮小聲說。
說話間還瞟了眼謝晏，被抓住後又飛快撇開視線。
謝晏眉峰一挑，方才不是挺能說的嘛，怎麼現在怕了？他可沒錯過少年眼裡的那一絲委屈。
仿佛在說，明明是你讓我說的。
“确定是四個？”謝晏打斷了黃忠還要繼續咄咄逼人的聲音，溫聲對宋暄說。
“嗯，我确定。”
“想必這消失的杯子肯定留下來什麼，不然不會冒着被發現的風險也要拿走。”
高柯問：“那你說的熟人作案又是怎麼回事？”
宋暄：“一般看完書後，不會就這樣将書随手攤在一處，而是仔細收起來。特别是像我們這樣的學生，書籍是非常貴重的，一定會好好保護起來。若是王鋒夜裡正在看書，此時有人前來敲門，他定會詢問是誰才會開門，起身時順手将書放在桌上，想來他對此人毫無防備。而店小二稱夜裡無人進出客棧，也沒有後門，相當于從晚上到第二日黃大人帶人前來無一人離開和進入客棧。”
“兇手就在客棧内。”
一時之間，黃忠竟找不到任何話語來反駁他。
謝晏卻笑起來：“不錯。”
“侯爺謬贊了。”宋暄拱手道。
“黃忠，去查吧。”謝晏冷冷道。
“是。”
黃忠戰戰兢兢領着手下退了出去。
宋暄跟在衆人身後也打算離開，剛跨出門檻就被叫住。
“宋公子且慢。”高柯追到他身邊。
“額……”宋暄眼含詫異，想問卻又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一時卡在那裡。
高柯看出來了，坦率地介紹自己：“我叫高柯，是侯爺的貼身侍衛。”
宋暄立馬回應：“高大人好。”
“嗨呀，别叫我什麼大人，在下就是一介武夫。”
宋暄笑笑，還是禮貌道：“請問高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一問到這高柯就開始吞吞吐吐了，也不在意宋暄怎麼叫他了：“額……就是……侯爺想請你一同用膳……”
“不知宋公子可有時間？”
不怪他如此難為情，打一開始，他家侯爺的眼神就沒從人家臉上移開過，侯爺什麼時候這麼溫聲跟别人說過話，搞得他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何況這大晚上的，還要人家跟他一起用膳，不是他說，這跟登徒子有什麼兩樣。
“啊？”宋暄有些猝不及防。
半晌才找回聲音：“多謝侯爺擡愛，學生身份卑微，許是不便與侯爺一同用膳，況且家兄還在等我回去，所以……麻煩高大人回禀侯爺，望侯爺不要怪罪。”
說完宋暄就快步離開，絲毫不給高柯說話的機會。
半晌，謝晏從屋内走了出來。
“侯爺……這宋公子不——”
謝晏微微擡手，剛才他都聽見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
“侯爺，這宋公子都拒絕了，你還笑得出來啊？”
謝晏直接給了他後腦勺一掌：“你當我真是那登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