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才去看過銀,小女孩已經在卧室裡睡着了,趴在一堆書裡,頭發上沾着一點鉛筆屑。把小妹妹安頓到床上後,他決定來廚房看看。
“可以。”伊凡平靜地說。“幫我洗一洗菜吧。”
芥川點點頭,拿了白菜到一旁仔細清洗起來。伊凡則站在原地,拿了菜譜靜靜地看着,記下所有步驟。
牛肉切塊焯水,再重新起鍋加入溫水、牛肉和香葉,小火慢炖;把所有蔬菜清洗後切塊或切絲,番茄放入水中燙過後去皮。
鍋中放入黃油等,炒香洋蔥,再加入土豆、胡蘿蔔番茄等翻炒,加入番茄醬和糖,翻炒均勻。
然後,将這些炒好的蔬菜加入牛肉湯中,繼續炖煮。
他在一段時間後打開鍋蓋看了一眼,味道很香。湯汁在裡面呈現出濃稠的紅色,咕咚咕咚冒着泡。
蔬菜和牛肉沒有完全軟爛,還需要再等一段時間。他蓋回蓋子,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出濃稠的紅色,還有那炖煮食物特有的聲響——“撲通、撲通”。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血漿裡滾動一樣呢。
他的腦海裡閃過無數畫面。從出生之後所見到的一切瘋狂場面到後續接連不斷的死亡:破碎的記憶在腦海中閃現,但在某種未知機制的限制中,卻想不起當時具體的心情。
總之,他現在不僅不難過,甚至可以說是興奮難當,迫切地想要找人說話。
因此,他在忙活的短暫間隙裡,終于忍不住沖動似的,不管芥川和在監聽器一邊的太宰治,嘴唇一開一合,就要把那個要命的秘密說出了:
“曾經有一個廚子,他是我家的仆人,像一條狗……他……”
然而,他在說出這句話時,心髒猛得抽搐一下。最後終于抑制住那些詭異的情緒,把話咽了回去。
“怎麼了……伊凡先生?”芥川聽他戛然而止,不知出了什麼事。
“沒事。”伊凡突然用厭倦的語氣說。
——當然不是沒事。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愚蠢。
他想說——曾經有一個廚子,他是我家的仆人,我本覺得他像一條狗。他殺了人,上吊死了,不過是我教他這麼做的*。
他也想說——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出去,出去!離我遠點吧!魔鬼本來是不存在的,但它現在就站在你們旁邊,知道麼?
心上湧出的懊悔與自厭自棄比任何一刻都要強烈,他在模糊的幻影中似乎看見了過往的影子:母親的癫痫,父親的無恥,大哥與父親追求同個女人的浪蕩,純潔的小弟弟在他逼迫下喊出的“расстрелять*”!
還有那個該死的奴仆,那個廚子——用法式魚湯和滑稽幹癟的外表騙取他同情的家夥!
而我是他的共犯。
不,不是……我厭惡他、鄙視他,都不是真的——
我才是真正的主犯——是我給予了他最後的重擊,是我引他走上這條可怖的道路。
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他不過是看透了我,成為了我罪惡的執行者。
想要得到認可和支持嗎?可憐的家夥……原本是要拿着錢遠走高飛實現夢想的,最後卻用一捆白绫自己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是我的話令他絕望了嗎?
是因為說着“人無所不可”的二少爺卻連自己内心可怕的憎恨都不敢直視?
可我懊悔過麼?有為這死亡感到一絲一毫的敬畏麼?
真可惜,就算有我也不太記得了——我就是這樣的人,這樣黑暗的、高傲的、冷漠不近人情的。
不,不能再想了……這就是全部嗎?我似乎想不起來,為什麼?
“伊凡先生……?伊凡先生!”朦朦胧胧的呼喚從耳畔傳來,把他從恍惚裡猛地拉出,“時間到了。”
“……啊。”他愣了幾秒鐘後,緩慢地答到,手中機械地動作着,往湯鍋裡加上最後的調味。
最後,一道俄式羅宋湯大功告成。
在桌上,龍之介為妹妹也盛了湯。
他們都餓了,喝湯的模樣酣暢又迅速——鮮美的湯汁伴随着獨特風味滑進胃裡,在他們心中蕩起一陣陣柔軟的漣漪。
“伊凡先生,您自己也嘗嘗吧。”銀細聲細氣地說,“您的手藝很好啊。”
伊凡看了看鍋裡的湯,又看了一眼兩兄妹的表情,強忍惡心為自己盛了一碗。
喝吧,喝吧,隻是湯而已。
芥川望着伊凡的動作,想起今天年長者的一連串舉動,心中突然明白了什麼,湧上一層真切的感激和親切。
有那麼一刻,他們之間的隔膜似乎終于消解了。孩子們從另一個角度觸及到了伊凡盡力隐藏的真相——
這個男人原來是可以愛的。
有了這個真相,那麼至少在今夜,他們可以抛棄一切痛苦,盡情享受美食、歡樂與詩歌。
……
【人設完成度上升,目前馬甲2完成度: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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