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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賃的驢車停在門外。
還未下車,先聽到屋裡傳出來的說笑聲,間雜着幾道男子的聲音。
丹紅看向王槊,他也是面帶疑惑。
老太太平常有所往來的,不過左鄰右舍,屋裡來訪的顯然不在其間。
丹紅沒先進去,等王槊搬着東西一道往裡走。
堂屋裡正和劉珠說笑的确實是個生面孔。
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看着有些幹瘦,眼睛小,但眼白多,瞧着眼珠子就豆粒點大,臉上的皮肉松,笑起來褶子堆在一塊。
但臉型是端正的,細看來還和王槊有點兒像。
劉珠瞧見二人走進來,立馬高興地站起來,指着那個陌生男人說:“王槊,快來認認,這是你的表弟,劉三。”
王槊是一貫沒什麼表情的,自顧自找地方放東西。
丹紅笑着點點頭,也沒上去攀談。
她記着劉老太太的娘家,早在王槊外祖母去世後,就和劉珠斷絕往來,這麼多年一直是她一個人帶着王槊生活。
怎麼這會兒跑來獻殷勤?
在場這些人裡,大抵隻有老太太一個人,誠心誠意為着看到多年未見的娘家子侄而高興。
反正她眼神不好,瞅不見王槊的冷臉。
劉珠在旁一個勁地介紹:“是你三舅舅的小兒子,與你一般大。我當年嫁過來的時候,你三舅舅還是個小毛孩,一恍連孩子都這樣大了。”
王槊看了眼丹紅,丹紅悄悄沖他擺手。
他又看了眼那個不認識的表弟,确認對方單槍匹馬,又瘦瘦小小,看起來沒什麼威脅,才出去搬東西到丹紅屋裡。
劉珠瞧他這樣無視,氣得冷哼好幾聲。
“天可憐見的,他不過元宵那天出門替爹娘賣些稻子,卻被鞑子擄去,好在老天保佑,叫平安回來了。”
劉珠氣惱地罵:“偏那些邊軍不饒人,不僅吞了他家的稻子,還困了他好幾日,連番的審,也不知道要伸出個什麼來。我看他們就是知道自個兒沒辦好事,叫鞑子闖了進來,想找個替罪羊罷!”
她老人家也曾家庭美滿。
丈夫被強征當兵是她一生的痛,即便是面對早已不是一撥人的邊軍,也從來不介意用最壞的目光打量。
不過這回倒是罵錯了人。
丹紅看向外邊扛着兩袋白菜往廚房去的王槊。
“連番的審”,應該是王槊做了她的傳話筒,請邊軍查查那些俘虜裡有沒有叛徒,隻是後來沒有消息傳來,大約是不了了之。
丹紅将目光放在王槊這個便宜表弟身上,仔細回想一番,腦海中并無印象。
也是正常。
那麼多人,各個灰頭土臉的,丹紅哪裡記得住毫不相幹的人。
隻是他當時不曾認出王槊嗎?
丹紅想着,便笑問道:“表弟也被俘虜在那些人裡?怎麼不來與我們相認?”
劉三尴尬地說:“當時沒認出哥嫂,還是剛剛打了個照面,才知道大夥一直說的英雄,竟是自家人。”
丹紅又問:“表弟什麼時候來的?可吃過了?”
“吃過、吃過。”劉三說話有些磕巴,“來了有一會兒。聽說嫂子在城裡養傷,大姑一個人在家,我來陪她說說話。”
“那你們先聊着,我瞧瞧王槊在做什麼。”丹紅說完就起身出去。
王槊正在丹紅屋子裡,将她的東西分門别類歸置回去。
丹紅推門進來,見他正将丹紅的衣物一件件整齊壘在櫃子裡,便阖上門,倚在窗邊靜看。
王槊隻在她推門的時候掃了眼。
不過餘光總是掃到她關注的目光,手上的動作便局促許多。
何況他拿着的全是丹紅的衣物。
雖說幾乎都是經他手清洗、晾曬的,平日收整的時候沒什麼感覺,被丹紅這樣盯着看,就莫名有些惱人的熱意。
“方才聊了幾句。”
丹紅開口後,王槊便将那些道不清的奇怪感受壓下去,專心聽她講着。
“說是剛剛見面時才認出我們,又知道我一直在雲城養傷。”
“前後矛盾。”
王槊偏頭:“是懷疑他?”
丹紅想了想,輕輕搖頭:“說不準。也許是得知消息後想攀附關系,又怕表現得太功利,當着我的面才說見到才認出來。”
畢竟前些日子因為知府到訪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連雁村裡都傳開了,許多人上門來向劉珠道喜。
二人都思索着,屋裡便悄然靜下。
丹紅忽然問:“老太太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