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賠笑道：“兄弟，我們就是下來找個人，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有必要趕盡殺絕嗎？”

濤用魚叉怒指他的鼻梁，怒喝道：“殺死我的同胞，這個理由夠不夠？”

潇湘急忙解釋道：“我沒殺你的同胞啊，他們不都還好好的嗎？”

玉凝無情地戳穿他：“他說的同胞是指石蟲，不是這些村民。你自己闖的禍，自己擺平。”

潇湘更急了：“不是，玉凝，我們是一個團隊的，這時候怎麼能分你我呢？”說着，他又轉頭對濤道：“你不是想得到玉凝嗎？你拿去便是了，我沒意見的。”

玉凝大罵道：“你這個過河拆橋的家夥！枉我跟你一起下來做任務，早知道就讓你在礁石上曬成鹹魚幹！”

潇湘辯解道：“不對啊，這任務是你情我願接的，你還分去七成酬勞呢。”

“你用海嘯威逼我，我能不自願嗎！”玉凝怒道。

鬥嘴間，潇湘與玉凝趁濤不注意，一同抓起身旁的石頭朝他擲去。等對方閃躲之際，他們立即翻倒身上的村民，起身搶奪魚叉。在兩人的共同合作下，局勢一下從劣勢轉為優勢。

這下，輪到潇湘手持魚叉，意氣風發地指着濤的鼻梁說道：“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用蟲殼做成的人甕，根本沒有正常人的體重。就算數量再多，也壓不倒一個成年人。”

玉凝低頭仔細察看躺在地上的村民，他們外表看似與常人無異，但軀體上卻布滿了裂痕，就像破裂的冰面，裂紋達到一定程度後就會出現凹陷，留下一個個黑洞，宛如一尊尊曆經歲月侵蝕的陶俑。

玉凝滿臉疑惑地問道：“如果這些是蟲殼做成的人甕，那真正的村民都去哪兒了？”

潇湘冷聲道：“這些人甕就是用村民的身體做出來的。在村民還活着的時候，将石蟲放入他們體内，讓石蟲一點點啃食他們的内髒，直到隻剩下一副皮囊。這樣，人與蟲就能融為一體，蟲還能讀取人生前的記憶，操控軀幹模仿人類的動作，但終究隻是空有皮囊，沒有靈魂。”

玉凝追問道：“不對啊，人在活着的情況下，内髒被啃食，怎麼會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潇湘笑道：“那就得說說這種蟲的來曆了。它們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一種名為冰螢蟲的蠱蟲化石，多年來一直沉睡在深海的冰層裡，後世人還得借助高科技才能将它們取出。剛取出來的冰螢蟲，接觸空氣後會在表面凝結成一層保護殼，看上去就像石頭一樣，所以又被叫做石蟲。要融化這層保護殼，就得借助孕婦的高體溫。等石蟲蘇醒後，它們還可以利用孕婦體内的嬰兒當做人甕，供自己存活。至于被寄生的人為什麼會沒有反應，那是因為冰螢蠱蟲的靈力能改變任何液體的形态，而人體的含水量高達70%，自然能讓部分痛覺神經失去活性。”

玉凝轉頭問濤：“濤，他說的這些是真的嗎？淺汐村的村民全都是被你害死的嗎？”

濤偏過頭去，沉默不語。

玉凝提醒他道：“‘隻要是我問的，你都會如實告知’這句話還算數嗎？”

潇湘聽聞，驚愕地看了兩人一眼，随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濤則閉上雙眼，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對你說過的話，會一直算數……”他稍加停頓，醞釀了許久，才繼續說道，“不是所有的海之子都能順利誕生出來，有些還沒出生就死在了肚子裡，有些出生後不久就夭折了，隻有很少一部分是幸運的。漁民們會将死去的海之子的遺孀沉入大海，送回海神的懷抱。但随着越來越多的遺孀沉積，大海的顔色發生了變化，由藍色變成了綠色。漁民們長期飲用變了色的海水，身體染上了疾病，肢體硬化，不能直視陽光。可那名外來的女子卻告訴漁民，這一切都源于石蟲的報複，要對所有的海之子進行滅殺……”

濤臉上痛苦的表情顯而易見：“我因為生母的不待見，一直被寄養在楓婆家裡。那天晚上，海風大作，浪濤聲狂躁不已，但都比不上漁民們破門而入的嘶吼聲來得強烈。楓婆跟他們拼搏時被割破了喉頸。我雖然逃了出來，卻無處可躲，隻好去求助生母，她卻用石頭将我砸暈，親手交給了漁民……”說到這裡，他藍色的眼瞳很快被一層水光淹沒，眼角若隐若現地泛起了發潮。“我被架在岸礁上，被魚叉貫穿了身體，鮮血順着尖頭落入大海，引起了海嘯。等大浪退去，島上已不見淺汐村。”

玉凝聽完濤的故事，心中湧起一股愧疚，她發現自己好像誤會了眼前這可憐又無辜的人。正想要道歉時，卻見潇湘仰頭大笑道：“哈哈，玉凝，他說的這些你不會真的信了吧？你也太好騙了。正如我之前提到的，蟲是能讀取人生前的記憶。就算他說的是真的，那也是他作為人時的經曆。可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隻披着人皮的蟲，從它口中說出來的話，都不可信！”

濤雙目微眯，狹長的眼睛裡，兩顆幽暗深藍的眼珠泛着森冷的殺意，剛才的悲傷一掃而空：“多管閑事！”

他徒手将魚叉掰成兩節，提着叉頭猛撲過去。潇湘以叉棍迎擊，兩人一來一往，打得難解難分。但幾個回合下來，濤顯然更勝一籌。潇湘單膝跪地，捂着胸口，朝地上的人甕喊道：“吃飽了，要出來幹活了喂！你老子我快要招架不住了！”

忽然，一道清脆空靈的聲音從人甕體内傳出來，駁嘴道：“真沒用！”緊接着，源源不斷地黑水從缺口中冒出，快速流向濤的腳下，凝聚成一灘黑水。

濤以為所有的液體都可任由他操控，所以并未躲避。然而，黑水瞬間化成蟲群，順着他的腳踝不停地往上爬，一路啃食着他的皮膚。随着皮囊破損，一團發脹的白物硬生生地擠了出來。

那白物如面團般發酵，不停地壯大，直至一層樓的高度，才顯露出石蟲的形态。兩隻突兀的眼球睜開，露出藍色的眼瞳，它怒天長嘯，嘶吼聲回蕩在冰窟之中。過高的分貝震碎了頂上的冰層，瀑布如簾子般傾瀉而下，正中大神的冰雕。

“砰”的一聲巨響，一條白龍穿破水面，掀起萬丈水花，蔓延整個淺汐村。玉凝與潇湘深受其害，被水沖得頭暈目眩，分不清東南西北。雙頭巨物在水上撕咬，底下的小人物如同餃子般被攪得團團轉。

玉凝借着一塊浮木，好不容易爬上高點的冰層，卻又被人給拉下水。回頭一看，發現是那個瘋婆子——濤的生母。她緊緊抓着玉凝的衣裳不放，臉上滿是狠決：“你休想逃！你害死我的孩子，我要你陪葬！”

玉凝大力一腳踹開她，罵道：“害死你的孩子的人不是我，是你！是你這個做母親的，親手将他送上斬頭台！”

“你胡說！我那麼愛我的孩子，我怎麼忍心傷害他？一定是你，是你這個賤人嫉妒我有孩子，才會在這裡胡說八道！”說着，她又開始張牙舞爪地去扒拉玉凝的衣裳。

玉凝忍無可忍，揪着她的衣領，一巴掌扇過去，将她打趴在水上：“你再怎麼自我逃避和埋怨别人，都改不了你抛棄自己孩子的事實！你給了他生命，卻剝奪了他活下去的機會。是你将他帶來這個世界，又是你親自将他送走。你還有什麼資格說你愛他？”

“不，不是這樣的！那不是我的孩子，那是怪物！我的孩子沒了，被怪物吃了！我可憐的孩子……”婦女皺着眉頭，哭出聲來。淚水與潭水混澆在她臉上，狼狽至極。

但玉凝已顧不上别人，水勢在瘋漲，她得奮力往上爬，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救人。震天動地的洪水沖破了冰壁，如同破閘的河堤，勢不可擋。剛剛還能略見幾間完整的木屋，現在已經全被洪水沖噬，四分五裂，化為一團團浮木。

水潭的中心處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三三兩兩的村民被激流攪入漩渦中心。随着漩渦的吸力加大，玉凝也支撐不住，被吸卷了進去。

強烈的激流順着鼻腔倒灌入肺部，窒息的感覺讓玉凝難受至極。就在她感覺身體快要到達極限的時候，一股更為強大的力量帶着她突破洪流，沖出海面，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