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的大地白得刺眼,雪原上,一縷炊煙自一座孤零零的土房子上升起,直入蔚藍雲霄。
“哎呀!不用你掃!”
一位裝束精幹的大嬸推開房門,立馬就嚷了起來:“快!歇着去!都凍成那樣了還不知道多躺一會兒?”
天野冷不丁被奪走掃帚,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憨笑道:“沒事,我閑着沒事幹嘛!”
“去!躺着去!”大嬸不由分說把他推進屋,“砰”地就把房門關上了。“唰唰”的掃雪聲從門外傳來。
天野搓搓手,活動了活動,這才揣着袖子走回自己房裡。
他要說的話都想好了,孟姑娘,不知道醒了沒?
嘴巴很幹,很想喝水,可是被窩裡太舒服了,她一點都不想動。
孟清田仰面躺在土炕上,呆愣愣地盯着虛空,清早的房間仍一片昏暗,唯有一束陽光自頭頂的小窗射入,照見無數灰塵起舞。
她這是在哪來着?她盯着那漂浮在半空裡的點點塵埃,半晌才回憶起來。昨天晚上,好像是天野救了她。他背着她,也不知道在風雪裡走了多久的路,才找到這裡。
天野呢?她終于轉轉眼珠,想看看天野在哪裡。視線落在牆角時,卻猛地吓了一跳。
“啊!”她失聲叫了一下,立馬坐了起來。
角落裡一團風滾草聽見這動靜徐徐站起來現出真容,原是一個頭發蓬亂的小姑娘。
“嗯。”她走近前,向孟清田遞來一碗水。
孟清田看看小姑娘猶猶豫豫接過,剛喝下半口,就聽對面清清脆脆的一聲:“你是誰?”
“咳——咳咳咳——”孟清田被水嗆了一下,擡眼再看那小姑娘,七八歲年紀,瘦小伶仃,一頭亂發幾乎将整個身軀遮掩,情不自禁反問道:“你是誰?”
“我是小花,”小姑娘高高揚起腦袋,“我是花大嬸的女兒。”說完又直勾勾盯向孟清田,“你是誰?”
“我……我叫孟清田。”
“孟清田?”小姑娘收回水碗,“你是天野大哥的新媳婦嗎?”
“什麼?”孟清田愣了一愣慌忙擺手,“不不不……我不是……”紅雲卻霎時飄了滿臉。
小花不依不饒:“你不是?可你既不是彩珠姐姐,也不是阿惹姐姐,還不是小沙,所以你不是他的姐妹,你既然不是他的姐妹,也不是他的媳婦,他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我……”孟清田支支吾吾,“他怎麼對我好了?”
“阿媽說天野大哥從野梨溝把你背來的,差點凍死。那麼冷的天,那麼大的雪,那麼遠的路,他不對你好嗎?”她說完頓了頓又嘀嘀咕咕,像是自己想通了,“可是天野大哥本來就很好,就算是路邊一個乞丐他都會救的。”說着斜眼瞅瞅孟清田,突然一個轉身,跑了。
跑出門時“咚”地撞到什麼,天野的聲音飄過來,“哎呦,小心點兒……”
“天野大哥!”小花又驚又喜喊出清脆一聲,旋即嘻嘻一笑,又“咚咚咚”跑開了。
孟清田聽着這一連串動靜,想再鑽回被窩假裝睡覺時,敲門聲已經響起,“孟姑娘?”于是拉拉被角,理理頭發靠牆坐好,“是天野嗎?進來吧。”
雖然昨天晚上的事已經記不清了,可靠着那一點模糊的記憶,還有剛剛小姑娘的說辭,事情不難推斷。
是天野又救了她。
思索間,天野已進了房間在火爐旁站定。也就是兩天沒見,他卻似是被風霜摧折好久,雙眼紅腫臉唇皲裂,像變了個人似的。想到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不聽勸告不告而别,孟清田心中一陣歉疚,拉起被子就下了炕。
“對不起……”
她沒想到的是,天野幾乎在同一時間跟她說了同樣的話。
她訝異地擡起頭看他,隻見他雙手緊緊攥着,低着頭不看她,話卻珠子似的一連串噼裡啪啦蹦出來:
“對不起孟姑娘,都怪我沒有及時解釋才會讓你步入險境。那天晚上去家裡的老頭是陳大娘從前的丈夫,他酗酒好賭,陳大娘早就跟他一刀兩斷,他卻糾纏不休。前些天陳大娘聽說他找來了這裡,為了提前避開他急匆匆離開,并且叮囑我不要透露她的行蹤。因此,我才前言不搭後語,說了那些連自己都覺得荒悖的話。不成想,卻因此吓到了你,害得你孤身涉險。”
他說着說着停下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看向孟清田,“好在你平安無事。你放心,等過兩天雪化了,我一定第一時間送你進城!”
孟清田被他真摯的眼神盯得不好意思,避開目光去的同時心裡的一塊大石卻不由自主落了地。天野,應該是好人吧。如果連那個小孩兒都是騙子,她不知道自己還能相信什麼了。
“好。”她沖天野點點頭,同時抱歉道,“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是我太沖動了,沒有問清楚就自己先跑了,害得你出來找我……”
“沒事!”天野爽朗一笑,“你沒事就好!”
他看着她一直憨憨地笑着,孟清田被他的笑容感染,自己也呵呵樂起來,兩個人就那麼站在房間正中傻笑了一會兒,直到小花叫他們吃飯才回過神來。
午飯十分豐盛。孟清田原本以為自己待在客棧裡,經天野提醒才知道這裡其實是花大嬸的家。花大嬸一家四口住在不浪村北面的平原上務農,在草原上的牧民偶有進城總會停下來在他們家歇歇腳,而花大嬸一家也總是熱情地接待。天野便是這般和他們相熟的。
“來,嘗嘗這個。”花大嬸給孟清田夾了一次又一次的菜,每次還都要添上一句,“粗茶淡飯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