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來頭極大,幾乎一瞬間所有人都站起來,楊宗賦驚訝又驚喜,小跑過去道:“陸總,您怎麼在這?”
陸洄舟揚了揚下巴,道:“剛才在外面看見了認識的小朋友,特意過來看看。”
他聲線沉澈,隻是在講述一個事實,卻連空調的風都被壓低了好幾度。
能讓陸洄舟特意過來看看的小朋友想必分量不輕,楊宗賦順着他下巴的方向看去,那裡站着圓肚秃腦的韓立,還有一個端着空酒杯神色淡然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穆照,兩人正無聲地對峙。
小……朋友,應該不是韓立吧。
都說現在初入職場的年輕人不好管教,楊宗賦今日也算是見識到了。飯桌上的劍拔弩張他正不知道如何收場,陸洄舟的到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楊宗賦殷勤道:“陸總既然來了,就留下來坐坐?”
雖然知道陸洄舟留下的可能性低,但是楊宗賦還是空出了正座。陸洄舟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尖尖的虎牙上泛着幽幽藍光,他指着一處道:“好啊,我坐這就行。”
飯桌上的座次是惡臭的一男一女交替而坐,坐在穆照身邊的另一位男士見陸洄舟相中了他的位置,立刻彈起來,道:“陸總,您坐。”
明明幾步路的距離,陸洄舟一步一步走過去,極高的個頭給人以野獸的壓迫感,像是肚餓的野狼正在靠近獵物。他直挺挺走過來,皮鞋踩在地上的玻璃碎片上,發出讓人牙酸的“咯吱”聲。
陸洄舟在穆照身邊坐下後,大家也都依次落座。韓立像是吞了死蒼蠅,又吐不出來。要說剛才他可以仗着自己的地位如此為難穆照,那麼現在陸洄舟也可以用同樣的方法為難他,他還得樂呵呵地接着,因為陸洄舟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所以,臉色十分難看。他默默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企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還好,陸洄舟沒有韓立那麼卑鄙,隻是側頭看向穆照,将她手裡的空杯扔了:“你不愛喝橙汁的。還是葡萄汁?”
穆照點點頭。
紫紅色的葡萄汁端上來,陸洄舟先拿給穆照一杯,然後自己端了一杯,對韓立道:“韓總,這第一杯先跟你喝。”
韓立一驚,似是沒有想到陸洄舟會對他舉杯,忙稱:“不敢當,不敢當。”
陸洄舟又道:“不過,我今天喝不了酒,用果汁。您不介意吧。”
*
按照那些男人的計劃,飯後是一定要去消遣一番的,公款消費,又有美女作陪,何樂而不為。但是陸洄舟的到來讓他們腦子裡面那些廢料統統化作泡沫,吃完飯以後,老老實實各回各家。
楊宗賦走之前乖覺地留下穆照,美其名曰給她叙舊的時間。
司機還沒來,穆照站在陸洄舟的身邊,久别重逢,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穆照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心道好像每一次的相遇,自己的境地都十分艱難。她命途多舛,而他是她的蓋世英雄。
蓋世英雄不都是踩着七彩祥雲來的嗎?怎麼他陸洄舟卻是踩着鮮花來呢?穆照揉揉眼睛,酒店門前灰白色的地磚上确實開出了一朵朵紅色的花,從酒店門口,蜿蜒到他腳下。
不是花,是血!那些玻璃紮穿了他的鞋底!
穆照擡起頭,遲疑道:“你……你的腳……好像出血了。”
正好這時陸洄舟的司機來了,他面色如常地打開車門,抵住車框,讓穆照先上車,他又從另一面進去,對司機道:“送穆小姐回家。”
穆照卻堅定道:“先去醫院。”
*
醫生戴着手套将那片深深紮進陸洄舟腳底的碎片拔出來,又用雙氧水沖洗傷口,陸洄舟愣是一聲沒吭。
真是個漢子。
就是腦子有點瓜,誰會往玻璃碎片上踩呢。
“你這傷口太深,需要縫針。”說着,醫生取來托盤,上面擺着縫合用的針線。
醫生每下一針,穆照都直勾勾地盯着,生怕醫生不能将這小小傷口縫好。被人盯着腳底闆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陸洄舟有些不自在,他對穆照道:“天太晚了,先讓馬叔送你回家吧。”
恩人受傷,她這個被解圍的人絕對不能先走,穆照堅持留在這裡,非要看着醫生縫合好才肯走。她看得醫生渾身發毛,一針一線都極其用心,恨不能縫出一幅清明上河圖來證明自己的證不是花錢買來的。
傷口終于包紮好,原來的小羊皮鞋底被紮穿,是穿不了了,陸洄舟順手扔了,他靠在急診的椅子上,雙手交叉在胸口,氣定神閑,擡手做請的姿勢,對穆照道:“現在你可以回家了吧。恕不遠送。”
穆照小聲說了句謝謝,然後出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關上門的瞬間,穆照聽見了一聲小小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