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果然安靜了許多,深邃的夜空中月朗星稀,參天古木下墜着一方方紅色的木牌,上面寫滿了各種語言。我拂開擋在身前的樹枝,一點點向叢林深處走去,走了很遠很遠,小徑上依舊空無一人。
盡頭,有汩汩流過的溪水,帶着叮咚的細響,月華傾瀉,泠淨如霜。
隻是,為什麼沒有人?就像很久以前那樣,不論我怎樣的掙紮,怎樣的呼喊,始終隻有我一個人。
我開始奮力地奔跑,不停地大喊,蘇承澤在哪裡,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在這裡?然後被地面上的樹藤絆倒,又一次摔回到現實。
房間裡很暖,暖得發悶。
“媽?”這一次,我看清了趴在床頭的人。
“啊,昕昕,你醒了,餓不餓?”皇太後看上去很憔悴,眼裡滿是血絲。
“媽,你怎麼在這?”我還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是馬來西亞的酒店,“蘇承澤呢?”
皇太後閉了閉眼,又揉了揉眼角:“昕昕,你要不要先吃些東西?”
她的舉動讓我沒來由的心慌,我開始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陌生的環境,很顯然,這不是馬來西亞。再看向窗外,白皚皚一片,樹枝上似乎還挂着雪,這裡……
“媽,我在……北京?”一個可怕地念頭突然襲過。
皇太後還沒回話,門外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楚昕,你醒了,你個混蛋,玩什麼不好玩昏迷!”一聽這暴躁的嗓音就知道是齊洛那個潑婦。
“我不是在馬來西亞嗎?”
話音剛落,就迎來了一陣可怕的沉默。
我追問了好久,直至皇太後終于忍不住跑出了房間。
齊洛拍了拍我的肩:“給你看一個視頻報道,不過,你……”
“别廢話了,快點給我看!你什麼時候也這麼婆婆媽媽了!”
視頻是英文的,所以我根本沒有注意它究竟說了什麼,隻是某個畫面閃過眼前的時候,我整個人恍若雷擊一般,什麼都明白了……
“楚昕?”齊洛坐在我床邊,“喂喂……”
“沒事。”我把她的pad放回到床頭桌上,“我不想看了。”
“你……你餓不餓……”
“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在問我餓不餓,我!不!餓!”我突然暴躁地對她吼。
齊洛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把pad放回到包裡,然後一言不發地坐在我身邊。
我看到廢墟裡,他緊緊抱着我把我護在身下,隻是這一幕,我就明白了一切。事情總是那麼的不完美,故事的最後,果然就像那些夢一樣,隻有我一個人。
我終于忍不住抱着齊洛嚎啕大哭。
出院那天,不止齊洛和佟銳揚,尚揚竟然也來了,隻是這場面并不像出嫁,倒像極了發喪。
“小昕昕……”尚揚站在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叫了聲。
我看了看她,又望了望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你回國了?”
她點了點頭,過來抱住我:“不要太難過,我查了世界各地的相關報道,沒有人明确報出死亡人數和人員名單,所以,不要這麼快就對他的一切做出宣判。”
“謝謝……”我眨了眨雙眼,大概是這些天哭得太過洶湧,此時此刻我已經一滴淚也沒有了。
一行五個人擠在佟銳揚的車裡一起把我送回家,皇太後已經做好了飯菜。
我覺得我不能再這樣悲傷下去,至少不能讓所有人跟着我一起憂傷。我努力揚了揚嘴角,沙啞地說了句:“有我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呀!要喝酒嗎,終于出院了,慶祝一下吧!”
“大病初愈,少喝些刺激性的東西。”蹩腳的中文,一聽就出自外國人之口,我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尚揚的老公,死命地在腦海裡搜索,終于摸出了一點頭緒。
“我見過你……”我拍了拍額頭,“你是……”
“就是那個腦外科醫生。”尚揚回答道,巧妙地避開了可以出現在前置定語中的三個字。
“啊,對,我想起來了。”
外科醫生腼腆地笑了笑。
席間,我一直努力地想要活躍氣氛,但似乎大家的心情比我還沉重,抑或是一個個已經餓的說不出話了。
接下去的幾天,齊洛每個晚上都會約我出去,我表面上一副毫無煩惱的模樣,事實卻并沒有那麼輕松。我要應付着齊洛的每一個問題,要聽她喋喋不休地安慰,還要陪她一起吃猶如石蠟一樣的晚餐。
傍晚,我們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坐在國家大劇院前的廣場上,長安街還是那麼的車水馬龍,一派繁榮。
有人拿着單反相機在不同的方位拍着照,有人穿着單薄的衣服随着手機裡的音樂跳着歡脫的舞,有人追着自己的孩子邊跑邊喊,“寶寶慢點”,有人扯着另一半的衣服,“好冷,還是回去吧”。
也有人像我這樣,不知道因為什麼,隻是想坐在這裡發呆。
“楚昕。”
“嗯?”
“我們去美國吧?”
“什麼?”
“回去看看,也許,他回去了呢?”
我偏着頭看她,似乎不太明白她的用意。
“哎呀,去年的年假都沒用掉白白浪費了,今年還是早早用掉吧,自己一個人去又沒有意思,就當陪我啦,我們一起去美國玩,怎麼樣?”齊洛一臉征求的表情,目光盈盈地看着我。
“好呀!”我擺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滿口答應。
就當是回去看看蘇媽媽和蘇爸爸吧,畢竟,差一點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