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很涼,沢田綱吉掩蓋在黑布下,借助旁邊的管道輕巧落到地上,黑布被随意丢棄,他跟着先一步下來的斯誇羅鑽入對面的小巷中,身後傳來槍響,子彈沒入身後的陰影中。
思緒猶如正在凝結的冰塊,森冷的寒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唯有被毛絨手套包裹的雙手像是還燃着死氣之炎,那火焰穿透了手套,一寸寸舔舐着他的皮膚,像是要将其上附着的罪孽燃燒殆盡。
這罪孽是屬于彭格列的嗎?
或是屬于他?
沢田綱吉沉默地跟着長發男人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裡穿梭着,身後的雜亂的腳步聲不知何時已經遠去,他們在一個垃圾堆旁停下來,翻食的野貓被驚動,敏捷地逃竄進更深的陰影裡。
斯誇羅随手脫去身上的外套扔進垃圾堆裡,回頭見沢田綱吉站着不動,晦暗的光線裡看不太清晰他的表情,斯誇羅皺眉道:“将衣服處理一下,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嗯。”沢田綱吉反應遲鈍地應了一聲,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斯誇羅掏出随身攜帶的東西,在他扔下衣服後點着手上的東西扔進垃圾堆裡,火焰幾乎是一瞬間就蔓延開來。
“走了。”
斯誇羅說着,餘光掃見沢田綱吉已經将自己身上的襯衣扣子解了一半,不由一怔,擡手抓住他的手臂低吼道:“你在幹什麼?要裸奔也——”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少年正在顫抖着,與他掌心相觸的地方溫度燙得驚人。
并不那麼美麗的火焰帶着淺淺的異味将周圍映亮,垂着頭的棕發少年一手攥着胸前的扣子,一手被他抓着,斯誇羅隻略想了想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毫無疑問,剛剛是少年第一次沾染人命。
與天生便注定會成為亡命之徒的他們不同,顯然出生在和平世界裡的少年并不習慣這種對他人生命的掠奪,會因此産生應激反應也不奇怪。
真麻煩。
麻煩死了。
斯誇羅煩躁地啧了一聲,松開抓住少年的右手,轉而用無法感受溫度的左手制住他的手臂,空閑下來的右手貼到少年額頭上——果然燙得灼人。
沢田綱吉因他的動作仰起頭來,一雙眼眸被火焰映得發亮,其中的光彩卻是黯淡的,讓人無端更加煩躁起來,斯誇羅将人拉得更近,以近乎擁抱的姿勢擡起沢田綱吉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
“沢田綱吉,給我聽着——現在要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早在你接下指環争奪戰的時候,你就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冷酷殘忍的話語像錐子一樣刺穿沢田綱吉凝結的思緒,他眼眸動了動,眼中漸漸出現了斯誇羅眉頭緊皺的面容,沢田綱吉顫抖着,眼中迅速蒙上了一層雨霧,那雨霧凝聚着落下,溢出眼眶。
“我知道的。”沢田綱吉低聲重複着,眼淚不斷湧出,順着因為發熱而泛紅的臉頰滾落,那滾燙的液體浸染上斯誇羅的指尖,他不自覺地蜷了蜷手指,卻并未将人放開。
眼前的少年洶湧地流着淚,身上從跟随他來到瓦利亞時便一直強撐着的鎮定已經完全褪去,顯露出其下隐藏的脆弱與迷茫,斯誇羅不自在地撇開眼,灰色的煙霧在火光中投入晦暗中,他松開手,低聲道:“給你五分鐘的時間。”
“嗯。”沢田綱吉哽咽着應了一聲。
“這裡太顯眼了。”斯誇羅有些粗暴地拉着沢田綱吉的手臂從火光中離開,來到另一邊勉強算是幹淨的巷子裡,空氣中隐約飄着微甜的麥子香氣,沢田綱吉掏出手帕擤了下鼻涕,雖然還在流淚,情緒卻已經穩定下來了。
親手結束他人生命的罪惡感和對自我的厭惡感等依然盤桓在心中不肯離去,沢田綱吉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将注意力放在他們此刻的處境上,他們現在還在撤離中,這種時候他不能給斯誇羅拖後腿。
正想着的時候,身旁的人突然擡手觸上他的額頭,随後一件帶着暖意的薄外套蓋在他頭上。
“将衣服穿好——我沒那個閑工夫帶你去醫院。”斯誇羅的聲音冷淡,微涼的手從他額頭離開,沢田綱吉将蓋在自己頭上的衣服拿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襯衣扣子解了一半,本就泛紅的臉霎時間更紅了,連忙将于他而言要寬大許多的外套披上,又将扣子扣好。
“謝謝你,斯誇羅。”一切弄好,他朝旁邊為了等下方便行動正在将頭發紮起的斯誇羅道謝,斯誇羅咬着皮筋掃了他一眼,見他眼尾泛紅,暖色眼瞳中仍含着水光,眼淚卻是已經停了。
——看來不用找地方讓這個小鬼哭一晚上了。
将咬着的橡皮筋拿下,斯誇羅利落地綁好了長發,正要和身旁的沢田綱吉說話時,從巷子外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響,斯誇羅側耳細聽,聽出了其中的腳步聲,确認身旁的少年也在警惕中,斯誇羅點了點他的手臂,示意他跟着自己,兩人慢慢往更裡處退去。
這條巷子兩邊的牆上都綴滿了尖利的碎片,牆後就是居民樓,中間隻隔着一道窄窄的不到十厘米的空隙,并不适合第一時間翻牆躲避,好在這裡并非是死胡同,兩人一直退到另一個巷口,然後閃身躲了進去,與此同時,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也停在了他們原先所在的巷子裡。
——看來過來的是普通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