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江盛林最後的記憶就是被爸媽逮住一頓好打,道路狹窄車子開不進去,施詞中途下車牽着他回去的。
離家還有一段距離他就聽見了父母焦急的呼喊,他撲進母親懷裡,又被父親揪出來打算揍,是施詞攔了下來,他提醒江家父母最近因為房産糾紛起沖突的人很多,人多眼雜的最好也不要讓孩子一個人亂跑。
兩方大人你來我往推拒寒暄了幾句後他就被帶回了家,還是沒逃掉一頓打,父母打完他以後才發現他鞋上的血漬,江盛林一邊抽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講了他今天遇到的事。
江父聽完後沉默了許久,在他腦袋上使勁揉了把,告訴他不要多想,就當沒看見,他們管不了。
江母給他下了碗面,讓他吃完去睡覺,睡醒就什麼都忘了。
可江盛林哪裡忘得掉,那天的記憶并沒有随着時間的逝去變得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他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凄厲的叫喊,濃郁的血腥味似乎還萦繞在鼻尖,他站在血泊裡,感覺渾身冰涼。
從那天起他就開始做噩夢,夢見那條陰森的巷子,巷子中間躺着的人和斷臂,還有拖着砍刀向他走來的刀疤男。他一臉幾天沒有睡過好覺,而新店開張的種種瑣事讓父母忙碌地根本顧不上他的心理健康,江盛林維持着這種狀态一直到開學。
江家父母對于他的學業很是看重,哪怕節衣縮食也要供他上一個好的學校,而江盛林也在新班級遇見了個熟人,施輕語。
說是熟人也不确切,因為當他上前打招呼時對方看了他好一會兒方才恍然大悟道:“你是那個小哭包?”
當時正是課間休息,施輕語也沒有降低音量,清亮的聲音引得很多小朋友回頭打量他并竊竊私語:“哇,這麼大了還愛哭啊?”
小江盛林被看得面皮一燥,大聲反駁:“才不是!”他隻是被吓狠了而已。
他猛然拔高的聲調吓了施輕語一跳,當下也不高興起來,“你就是!我說兩句話你就哭,還哭了一下午!!”
“我沒有!我、我…”江盛林我半天想不出反駁的話,鼻子一酸,險些掉下淚來。
施輕語看得一愣一愣的,滿臉不敢置信,“你不會又要哭吧?”
後來相處久了江盛林發現施輕語的嘴在某些時候堪比管制刀具,比如此刻,這話一出他差點沒忍住當場痛哭,硬是使出吃奶的勁兒憋回去了。
江盛林死死咬着嘴巴,他甚至不敢開口,怕眼淚先掉。
後來實在忍不住了跑回自己的座位上趴下,咬着自己的衣袖不敢哭得太大聲。宋憶回來時剛好看見這一幕,她看看江盛林又看向施輕語,“你又幹嘛啦?”
施輕語:“……”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幹嘛了,說兩句就哭可不就是小哭包嗎?她以前哭的時候爸爸就是這麼說她的,就算他哭起來很好看,他也是個小哭包!!
那廂宋憶安慰了江盛林兩句無果後坐回施輕語身邊,“我不管了,老師問起來你自己坦白吧。”
“我沒錯。”施輕語不覺得自己有錯,非要論起來,那就是對方太脆弱。
江盛林覺得,之所以後面能和她們玩得起來,很大原因是因為施輕語是個顔控,其次就是靠他媽的手藝拿捏住了施輕語的胃。
那天回到家後江盛林才想起來,自己本來是要去給她道謝的,結果話還沒出口反倒先被弄哭。他輾轉反側了半晚,還是決定去認真道謝,畢竟那天多虧了她,如果沒有她的話,他不知道自己會面臨什麼,或許那夥人不會對他怎麼樣,但也有可能,他會永遠失蹤在那條巷子裡。
想到這裡,江盛林不由打了個寒顫,被施詞送回來以後他沒敢再靠近那條巷子,也沒再見過那夥人,而那個被砍斷手臂的人似乎也無人在意,沒有人為他的遭遇發聲,警察也沒來過。
那個時候他有太多的不明白,卻沒人願意為他解惑,父母也隻是讓他忘記,不要再提。
江盛林躺在床上,再次失眠。第二天他帶上了媽媽做的小零食去學校,打算先用吃的堵住施輕語的嘴,讓她不要再說出那些氣人的話,他也就能好好道謝了。
然而現實是施輕語吃完了所有小零食後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在對方滿眼的期待下試探性地說明天再給你帶,施輕語點點頭,滿臉認真,“謝謝你,我以後不說你是小哭包了。”
“我不……”江盛林還想反駁,但昨天的經曆還曆曆在目,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和她争論,怕吵不赢再被氣哭。
江母知道他要給同學帶零食後很是高興,兒子能在新環境裡适應得這麼快,還交上了朋友,她做母親的自然高興,連夜做了不少小零食讓兒子帶去學校。
自那以後江盛林就時常給施輕語捎帶零嘴,他發現施輕語真的很能吃,大家的午飯都是在學校吃的,他見過施輕語的餐盤,滿滿當當一大盤,吃得幹幹淨淨,吃過午飯還能吃完他帶的零食。
他往學校帶的零食越來越多,江母還以為他交到了很多朋友,讓他周末帶朋友來店裡玩。
江盛林沒應聲,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施輕語的朋友,她,和她的同桌宋憶,她們兩個身邊每天都有很多人圍着,太多人想和她們交朋友了,他不過是那其中之一。
施輕語是經常吃他帶的零食,卻也會轉手送他一些玩具禮物,一來一回,每一筆都清清楚楚,江盛林感覺,她可能沒把他當朋友,隻是單純愛吃他媽媽做的零食而已。
他感到難過,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難過。一個周末的午後,江父早早地就去店裡了,江母吃了午飯也午憩去了,江盛林趴在房間的窗子上,看着對面一巷之隔的南巷。
他睡不着,或者說,他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因為房子的布局,他房間的窗子剛好能看見對面的那條巷子,巷子隻有前面一小段路有光亮,後面的路隐在轉角後,黑漆漆的,像是下一秒就會跑出什麼怪物。
江盛林盯着巷子發呆,巷子裡突然竄出個人,他抓在胳膊上的手猛地收緊,定睛一看,是施輕語。
他瞪大了眼,身體先一步動作,他拉開門跑了出去。
父母的叮囑已然全抛到了腦後,江盛林跑下樓梯,跑出了筒子樓,撞上剛從巷子裡出來的施輕語。
施輕語看見他,喊了一聲:“江盛林!”
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喊得他嘴角都不自覺向上揚。江盛林平複着呼吸,裝作不在意地走近,“好巧哦,在這裡遇見你。”
“不是你跑下來的嗎?我剛剛看見你了。”施輕語指指四樓的窗戶,“我以為你下來是找我玩的。”
“……”
江盛林漲紅了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他不好意思地扭過頭,看見巷子口,整個人一抖,“你、你怎麼還敢走這條巷子?”
“為什麼不敢?”施輕語納悶反問,随即想起什麼,“你不會還在害怕吧?這裡面沒有東西了,不用怕。”
雖然她這麼說,但江盛林依然感到恐懼,他看着施輕語,問出了一個困擾了他很久的問題:“你為什麼都不害怕呢?”在巷子看見那麼血腥的場景不害怕,對上比他們大很多的壞人也不害怕,甚至事後也完全沒有受到影響。
他記得他當時問過她,她說不是第一次見,但就算見過很多次了,“你就一點也不害怕他們會對你做出什麼嗎?”
就像電視上演的,因為撞見了他們的作惡現場,然後被殺人滅口什麼的。
施輕語一愣,第一反應是,“他們不敢。”因為她住南巷,這是唐妩施詞給她的底氣。
更何況,“我們和他們又沒有什麼沖突,有了沖突才會動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