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站着的男人眼睛猩紅,粗重喘息着,動物基因的血性壓制了人性,想置少年于死地。
地上的少年脊背單薄,無聲無息。
蛇類尾椎豁開了一個大口,背後傷口滲血,帶着微弱的腥甜氣味。
裴琮牙又有點癢。
他像一縷飄蕩的影子,藏在褪色的殘骸邊後,蝙蝠賦予他隐匿的能力,他的呼吸與風聲融為一體。
男人漸漸逼近少年,身上明顯鼓起了不屬于人類的肌肉,長出了不同動物的毛發和獠牙。
“賤種!别跑了,影蝠大人可是喜歡你這樣的‘标本’!”
“聽說影蝠喜歡蛇類基因,尤其是‘劣等基因’中的極品。”
男人不懷好意的譏笑聲很尖銳,刺得裴琮想血淋淋挖出他的聲帶。
“隻要把你賣給他,我就能進主城區了。”
“這張臉不知道影蝠能不能看上,要是哪一天被影蝠玩膩了,還可以來求我……”
“就是不知道,他那種高貴的單重基因者,願不願意玩,還是直接活體剝離、基因提取,甚至被直接制成人形标本呢?”
接下來就更是猥瑣的視線,流連在少年的身體上,在交給影蝠之前,也許自己也能試試這個畸形“怪物”的滋味,男人舔了舔唇。
少年蜷縮在地上,一聲不吭,肌肉僵硬,連氣息都微弱異常。
裴琮從那個男人的對話中,大概拼湊出了一個人性扭曲、殘忍變态的基因獵人形象。
神秘的單重污染者,蝙蝠基因。
裴琮兩輩子就遇到過一個符合條件的,就是他現在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影蝠。
裴琮知道為什麼眼熟這張臉了,他當然認得——
不僅認得,還對那雙眼睛印象深刻。
“影蝠”,上輩子自己十幾歲才在黑市中聽到的名字。
一個遊離于聯邦和主城區之外的獨行者,沒有背景,沒有庇護,隻為高價獵殺那些擁有特殊基因的人。
在廢星“黑市”裡,傳說“影蝠”能剝開人的骨髓,獲取基因鍊上最珍貴的片段。
影蝠尤其偏愛冷血動物的基因。
他總是在暗影中出現,悄無聲息地帶走目标的性命,然後帶回去折磨。
活體解剖,人體标本,基因榨取,非法實驗,手段殘忍,而且喜好冷血爬行動物。
裴琮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骨節分明的手,黛青色的血管内血液汩汩流動,陰影下顯得更蒼白。
啊?
他嗎?
裴琮還記得,在十幾歲第一次覺醒蛇類基因之前,他曾被影蝠盯上過一次。
那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基因特征模糊的“半成品”,卻因為某種特殊的基因片段被影蝠盯上了,被跟蹤監視了很久。
不料惹怒了對方,影蝠雇傭主城區的小隊,無論死活,日夜在污染區獵殺他。
四面都是槍口,早已布置好的圍獵場,十幾歲的自己被推入其中,成了等待被宰殺的獵物。
雇傭兵甚至不在意他是誰,不在意他的過往,不在意他是如何落入這場獵殺。
他們隻在意一個事實,他是被放逐者,是污染者,死了也沒什麼。
“抓活的,還是直接處理?”
“哪怕活捉也撐不了多久,直接處理吧。”
“不過是個污染者,殺了就行,别浪費彈藥。”
十幾歲的裴琮不是什麼英雄,也不是什麼無辜者,他見過太多的血腥和屠戮,可因為太過弱小,他甚至沒有資格自己反抗。
自己從未對這個世界抱有幻想。世界對他如此殘忍,如此直接,如此無可辯駁。
——無可選擇。
他的基因是錯誤的,他的存在是污穢的,他沒有未來,他的生死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決定。
少年裴琮不甘心。
——為什麼?
——憑什麼?
那些人,平靜地要他的命;這個世界,冷漠地判了他的死刑。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胸口仿佛被一股灼熱的毒液填滿,痛苦、灼燒、撕裂、瘋長,所有的情緒在這一刻化為最本能的反擊——
如果他是他們眼中的毒物,那他就徹底變成毒物。
少年裴琮喘息着,喉間湧出了一種危險的聲音,瞳孔豎了起來,皮膚表層滲出一層極細的鱗片。
血液開始沸騰。
肌肉開始收縮。
他的指尖被一種陌生的、冰冷的力量侵蝕,一種比疼痛更加劇烈的撕裂感在他的骨骼深處爆發。
他的蛇類基因覺醒了。
少年不再是逃亡者,而是進化後最完美的掠食者。雇傭兵首領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自己最前方的隊員被一隻手捏斷了喉嚨,幹脆利落,毫不猶豫。
原來殺人可以這麼簡單。
原來,世界的規則可以用這種方式改變。
他舔了舔唇角,豎瞳倒映着血腥,嘴角溢出一個帶着興奮的笑意。
那天,少年裴琮一個人屠殺了整個小隊。
還不夠,他還想要更多。
他想要找到罪魁禍首,謀劃怎麼親手折磨影蝠。
影蝠看自己時,那張居高臨下的臉,深刻印在了少年裴琮的腦子裡。
單重基因污染者,要是被他這種人“怪物”碰了,甚至做了什麼髒事……
十幾歲的少年裴琮光想一想就呼吸急促,頭腦發熱,發誓一定要捉住影蝠。
結果,轉頭他就在廢墟裡發現了影蝠的屍體。
當時的少年裴琮雖然沒對有對着屍體做什麼的癖好,也自認不是個變态,但在剛覺醒基因,精神狀态極度不穩定,他還是下嘴咬了對方一口,為自己洩憤。
連基因暴走都平複了下來。
*
眼前少年呼吸依舊不聲不響。
“跑啊,怎麼不跑了?”男人的聲音更近了,影子映在地上,野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