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床沿,閉上眼,呼吸沉穩。
可感官依舊捕捉到那股“冷”正在慢慢靠近。下一刻,裴琮感到那股冷意靠近了一寸。
床鋪兩端的氣氛死寂,連黑市遠處的喧嚣聲都仿佛被堵在牆外。
裴琮沒有睜眼,在半夢半醒之間,還是低聲丢下一句——
“乖,别沾上那小孩,知道嗎。”
沒回應,裴琮也懶得确認。
兩個人鬧着别扭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來,裴琮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西澤爾的身影。
裴琮看了看時間,确實過了到西澤爾上班的時候,心底劃過煩悶和心虛。
裴琮揉了下太陽穴,帶點無奈,他是個從不擅長哄人的人,尤其這種事情。
但看着西澤爾那副陰郁模樣,心底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于是簡單收拾了下,決定晚上久違地去接人下班。
總不能真讓這蛇崽子一直拿尾巴甩他。
*
裴琮站在修理鋪巷口,見西澤爾慢吞吞走出來,臉色比廢星的天色還冷。
沒和他打招呼,腳步像踩着霜。
嗯?怎麼這幅表情?
裴琮想了一圈,扒拉出今天好像是機械師協會月底友好比試的日子,聽說最近為了進化劑,從主城區來了幾個厲害的機械師。
裴琮心裡已經猜到這崽子八成是今天“比試”裡吃癟了。
“……今天比輸了?”
西澤爾沒搭理,臉上陰雲未散。
裴琮跟上兩步,眯着眼見人沒回應,索性自顧自找了個台階,像安撫小孩一樣,強裝大度:
“也沒什麼。輸了就輸了。”
他話音平平,帶着點家長式的耐心,心底其實也有些狐疑——
自己這性格,他不信真能當着廢墟一群人面被打趴。
他上輩子就沒在機械師領域輸過。
一定是昨天沒休息好,影響發揮了。
雖然很不爽,但裴琮還是很快給自己找好了理由,留足了面子。
西澤爾腳步一頓,終于慢慢偏頭,聲音聽起來陰測測的。
“你覺得我會輸很慘?”
裴琮“嗯”了一聲。
他話剛落下,西澤爾擡着下巴,嗓音依舊淡,卻在沉冷裡帶了點少年特有的、捂不住的傲氣。
“也差不多。”
“我赢了所有人。”
眉尾繃着,硬生生把炸毛和炫耀掐在喉嚨底。
裴琮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愣了半秒。
他十幾歲的時候,這麼裝嗎?
*
裴琮美名其曰獎勵,帶着西澤爾逛了一圈,隻要有西澤爾看上了就買,準備大大溺愛一番。
路過一排擺攤裴琮,忽然掃見角落裡有人擺着幾袋新鮮封裝的血液。
“上等鳥類血液”。
他腳步頓了頓,這東西他以前從不看一眼。
蝙蝠基因的吸血需求對他來說從來可有可無,裴琮不習慣把血當成日常生存手段。
但昨晚西澤爾那副别扭的模樣,還是讓他下意識多掃了那血袋兩眼。
西澤爾餘光一挑,冷冷撇了他一眼。
裴琮僵了一瞬,繃緊臉,不想被抓包,不動聲色繼續走。
轉頭就聽見西澤爾悶着聲音,在背後低低抛出一句:“……想喝就買,别憋着。”
西澤爾想說他還沒那麼小氣。
裴琮沒來得及回答,下一秒,西澤爾就向前走了半步,似乎要湊近他,拽他去小攤。
剛一靠近,裴琮下意識一偏身——
像避什麼蛇蠍一般。
動作快得幾乎沒有任何遲疑。
西澤爾的手指落空,眼底陰影頓時更深了幾分。
裴琮手指在袖口下繃了下。
兩輩子,他下意識總會躲開這種“靠近”。被輻射潭背刺、被人嫌棄“髒”的陰影,讓他骨子裡就抗拒觸碰。
裴琮緩了緩情緒,懶散地低頭笑了一下,緩和氣氛。
“我一點都不想吸血。”
“别生氣,乖點,回旅店。”
他把西澤爾送回旅店,少年全程臉色沉沉,冷着眼進了屋,沒和他說一句話。
裴琮摸摸鼻子,決定等會再哄。
剛剛在黑市角落,他掃見了些有用的貨——一批上輩子他沒搶到的高性能機械廢料,
這玩意能用來升級武器,也能鋪下一步局。
但是這東西不好搶,裴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把西澤爾送回來,一個人趕回黑市。
裴琮火速談下那批貨。
等他一身灰塵,帶着點疲憊回到旅店門口,夜風已經涼得像廢墟縫隙吹來的冷氣。
他還想着要不要先低頭,他從黑市給西澤爾帶點吃的,用來緩和下今天的氛圍。
結果一擡眼,步子卻頓在了旅店門口。
西澤爾站在黑巷燈光下,面無表情。
手裡正牽着那條巷子裡的髒蛇崽子。
小孩臉髒得看不清五官,懷裡還死死揣着什麼東西,瑟縮在西澤爾身側。
兩人像從黑水裡一起走出來的影子,
冷、濕、透着一股不合時宜的沉默。
裴琮被黑夜浸泡許久的疲憊,終于當場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