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事很快過去,日子風平浪靜,好像根本就沒存在過河南王慕瑜這個人,沒有人敢在慕湛面前,再提起他的名字,而那些可能會礙眼的人,也被謹慎的和彥通全都阻隔在含光殿外,根本不會出現在慕湛眼前。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終于解決了心頭之患,似乎沒有什麼值得憂傷的,慕湛知道自己該高興,結果内心卻是出人意料感到壓抑。
慕瑜的人雖然死了,可是他所造成的陰影,依然籠罩着自己。
他的傷口還沒愈合,看什麼都感覺不順眼,盡管殿内負責侍候的人已經一再小心。
他知道自己是個小心眼的人,有時候别人一句漫不經心的話,自己都能傷心很久,難以釋懷,盡管别人從來都不敢置喙真實的自己,就連彥通都不會在他面前說實話。
但他依然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既冷血,又重情的人,盡管這看似很違和。。
人心是複雜的,他的痛苦,也正來源于骨子裡的這種複雜敏感的糾結,若是真能抛去情感,隻做理性冷漠之人,反倒能省去諸多痛苦。
就如現在他正倚靠在案上,百般聊賴地玩着投壺遊戲,他不禁又想起了阿瑜。
投壺,這也是他最愛的遊戲,阿瑜玩得比他好,投得更準。
他也是唯一一個敢與他直言不諱的人。
他們曾經交過心,可惜他後來變了,自己也把他殺了。
他突然又感到十分心煩意亂,手上那隻箭,沒有投進壺内。
“難道除了這投壺外,沒其他玩樂可以進行了嗎?朕已經膩了!”
他長手一揮,将身旁盛放投壺箭矢的玉筒遠遠推開,似乎是覺得它十分礙眼,不禁又大發脾氣道,盡管他知道,自己這樣小題大做,很是任性不可理喻。
那玉筒随着他的推力晃了兩下,好在沒有倒落在地上,和彥通見皇帝面色不好,連忙又朝宮人使眼色,令他們将投壺用到的器物通通撤去。
“陛下玩膩了投壺,那讓臣陪您握槊如何?”
和彥通不禁又語氣溫柔地讨好他道,試圖用自己謹小慎微的溫順,平複他突然暴虐的怒火。
慕湛如今已經沒有了玩樂的心思,剛才不過就是借題發揮,想要發脾氣罷了,他自然是沒什麼心情與和彥通玩握槊。
于是他不禁又擺擺手,和彥通見他雖然拒絕了自己,但面上卻也明顯沒有了先前的愠怒,便噤聲作罷。
“……仁威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
沉寂片刻後,隻聽他又淡淡詢問道,聲音不怒自威。
“差不多了,雖然比不上太子娶妻的規格,但是光準備婚事,也要耗費諸多心力,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能趕在大婚前準備完畢,妥善進行婚禮。”
和彥通頭腦靈活,見他的心思,突然從玩樂上跳脫到東平王的婚事,雖然内心感到些許違和,卻也還是很快反應過來,更有條不紊地回禀道。
“嗯。”
慕湛聽罷,這才又放心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仁威不喜歡你,但彥通你做事,一向得力,兒女們的婚事,朕交給你最為放心,這些日子,你操辦仁綱仁威的婚事辛苦了。”
他突然感覺自己似乎對和彥通有些虧待,于是不禁又看向他,平複了心情後,更對他又溫聲安撫道。
和彥通一直兢兢業業伺候着他,朝政也好,私事也罷,事無巨細,都能給他交上滿意的答卷,如同他的左右手般,融入了他的生活中,若說自己對他有恩寵,那也是他應得的。
他也替自己幹了不少自己不方便做的,隻能假手于人,見不得光的髒活,承受了不少罵名,别人都說他是奸佞,是小人,可隻有慕湛自己明白,自己身邊需要他這樣非宗室,非士族出身,又頭腦靈活,更對皇位沒有威脅,身份無害的人來分擔肩上背負的沉重。
“陛下嚴重了!能為陛下盡忠做事,是微臣的榮幸,若是沒有陛下的提攜,就沒有今日的微臣,臣的内心,更是對陛下感激不盡!”
見他寬和關懷的樣子,和彥通連忙又恭敬謙卑道,面上似乎滿是誠惶誠恐的忠誠與感激,沒有絲毫欲壑難填的貪婪。